『S04E18–十一月–我貓呢?』(2 / 2)

“KIKI很擅長這個的。”他單手提著皮革製的書包,神情有些漫不經心,指尖卻緊張地抓緊了帶子,“物品浮空雖然不是最簡單的,不過是他平常用的最多的那種魔術了。”

“……魔術?”看見他平靜又自然的神色,當時隻是回頭遠遠望了一眼的降穀零也有些不確定了起來,隻是到底心裡有點懷疑,“那是怎麼做到的?”

不要撒謊。

說真話,自然地、有選擇地說真話,你可以的,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麵上鎮定自若,背地裡偷瞄著降穀零的神色:“釣魚線、透明絲線之類的東西就可以做到類似的效果。”

——沒錯,根據魔術解密錄像來說,這種手法加上視覺誤導就可以做出類似的效果。

“超能力、靈能力之類的都是假的,這個是肯定的吧?不管是電視上還是新聞裡的這種家夥,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嘩眾取寵的家夥而已。”

——超能力是假的,靈能力者倒見過真的,但電視上出現過的不管是KIKI還是九條小姐都明確表達過了不屑……

“不過說到這個的話……Zero對魔術秀有興趣嗎?我家裡有黑羽先生魔術秀的錄像帶,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來我家看看,怎麼樣?”

——幸好之前哥哥隨手租了幾卷回家給他打發時間。

“就舞台效果而言,比KIKI的還像魔法哦。”諸伏景光極力向降穀零推崇著目前世界第一的魔術師,絕口不提自己連一場完整的錄像帶都沒看完的事。

金發男生皺著眉頭又回憶了片刻,還是無法把思緒從早上瞥見的那一幕上移開,他猶猶豫豫地問道:“那,突然消失掉的石膏和繃帶,也是魔術的一部分嗎……?”

是的,降穀零終於察覺到那日常畫卷中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人的頭腦是會欺騙自己的——請不要誤會,他並不是在為自己開脫,而是闡述一個絕大部分人都會經曆過的事。

手裡拿著手機、甚至於就在通話使用中,主人卻慌亂地在到處找手機;眼鏡就架在鼻梁上,主人卻翻箱倒櫃地尋找它;甚至於要找的東西就放在眼前,主人卻視而不見,迷茫而焦急地四處摸索。

早上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過於尋常無奇了,就像降穀零曾經見過的兄弟間的相處模式那樣,平平無奇,作為日常的一部分而平淡地存在著,以至於他把真正值得在意的事物給忘記了。

諸伏景光慢慢瞪圓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降穀零,捕捉著他的視線,試圖從中抓出一絲破綻,好把這件事當成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但是沒有。

降穀零紫灰色的下垂眼裡滿是困惑,看見諸伏景光極為罕見的吃驚表情後,神色裡也沒有顯露出一絲惡作劇得逞後的得意。

……糟糕,看來是真的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

笨蛋KIKI,這樣他還怎麼編啊——

諸伏景光不由得打了一個磕巴:“那、那個……”

降穀零看著他的眼睛,一錯不錯。

諸伏景光突然不是很想撒謊了。

他並不是不信任零,隻是手裡攥著的是屬於另一個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的分量恰好過於沉重——

他錯開降穀零的眼睛,不自在地快速眨了眨,輕聲說:“……我回去問問看KIKI,看他願不願意告訴你……所以,那個,在那之前……”

可以不要問了嗎?

降穀零抿著淺色的唇,沉默著點了點頭,心裡不期然間有了些荒謬的猜想。

——騙人的……吧?

*

犬井戶締對這場對話一無所知,而諸伏景光心事重重地踏著下午時分的通學路回到了家。

“我回來了——”

他推開門,靠著玄關的鞋櫃,換好了鞋,隨後連停頓的間隙都沒有,徑直小跑進了客廳。

“歡、歡迎回來,Hiro……”半夢半醒的躺在沙發上的人被他嚇了一跳,原本用指尖勉強勾住的功課立馬隨著他的泄力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犬井戶締勉強撐起身,從綿軟到好似具有魔力的沙發上半坐了起來,他的臉上還印著數道交錯的淺紅色凹痕,看起來像是沙發上布藝的紋路。

諸伏景光把背著的書包放下來,連同手裡提著的各種物品堆在一起,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肩膀。

犬井戶締打了個哈欠,從眼角擠出一點迷蒙的淚水:“Hiro,你這麼匆匆忙忙是乾什麼?”

“我怕回來的太晚,KIKI沒飯吃嘛。”用著撒嬌一樣的口吻,家庭裡最年幼的成員說出了最有擔當的話語,成功讓犬井戶締感受到了良知的譴責。

想到景光手上之前不小心被油濺到所留下的燙傷,雖然已經痊愈了、連疤痕都沒留下,但犬井戶締的神情還是不免沮喪了起來,開始思考還有沒有什麼是自己能分擔的。

去超市購買食材填充冰箱?

已經在做了。

每天晚飯後諸伏景光都會在客廳裡掛著的小黑板上寫下明天的菜單,等到第二天出門之前,另外兩個家庭成員都會看一眼。

周一到周五由犬井戶締負責采買,周末的時候則由諸伏高明負責,分工明確。

把原材料加工成方便料理的半加工品?

已經被諸伏景光明令禁止了,理由是大小不一的食材不好控製熟度。

收拾料理結束後油漬混亂的廚房,洗刷大鍋小鍋、大碗小碗?

洗碗對犬井戶締來說是最輕鬆的、一點小技巧就能搞定的事,早就由他全權包攬了。

將地板上乾淨得如同新書的課本撿起放在茶桌上後,諸伏景光有點好奇地看了看越想越沮喪的犬井戶締:“怎麼了?”

“唔……”犬井戶締眨了眨眼,配合上他略微下撇的嘴角,看起來像是有些委屈的模樣,“Hiro,你覺得我能說服高明,通過電話外賣來改善壓榨童工的情況嗎?”

黑色短發的男孩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瞪圓了那雙藍色的貓眼,像是每個看見獵人拒絕貓飯的艾露貓一樣憤怒:“我做的不好吃嗎?!”

“……Hiro,我完全沒有那麼說吧?”犬井戶締小聲地為自己辯解了一下。

“不好吃嗎?”

“好吃!”

“那是吃膩了?”

“沒有這回事,吃一輩子都不會膩的。”犬井戶締慌亂地擺了擺手,“隻是感覺每天要你做飯真的很過分……”

諸伏景光輕輕哼了一聲,隨即像隻皮毛光滑的黑貓一樣,靈巧地蹬掉了甚至還沒沾染上體溫的拖鞋,動作自然地把自己埋進了犬井戶締的懷裡。

“我一點都不這麼覺得,能幫上忙我很高興。”他悶悶地說著,緊了緊在犬井戶締背後交握的雙手,“錢的事我不太懂,但是搬到東京來之後,哥哥總是在寫家庭賬本……”

聽著他的話,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國中生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聽著。

隨著可以無理由庇護著自己的血親止步在昨天,年幼的諸伏景光蜷縮在兄長尚未豐滿的羽翼下,通過透下來的陽光和雨露逐漸意識到活著好像是一件很昂貴的事。

住所需要錢,水電費需要錢,出行需要錢,吃飯需要錢,就連學校也是——

如果不是諸伏高明阻止了的話,諸伏景光差點就在犬井戶締的堅持下被送進私立學校了。

“私立比公立好的吧——”從鄉下來的大貓這麼堅持著掏出了從西園寺身上薅來的黃金羽,大有一副不夠再去抓鳥拔毛的意思,“那就要私立!”

不過諸伏高明阻止的理由也不是因為高昂的學費,而是墨田區沒有私立學校,他們兩個人物色好的私立學校又不大一致,勉強能得到共同認可的那所則太遠。如果真的選擇那所,諸伏景光每天早上都得搭乘最早一班的地鐵才能趕上上學了。

最後選擇公立學校的理由也很難讓人分辨這到底是不是妥協。

“就選公立。”帶著不變的首席的底氣,諸伏高明拍板道,“這個離家近,教學有問題我也能替上……KIKI,選這個的話,景光每天早上去得晚,回得早。”

大貓琢磨片刻後無條件投降了。

諸伏景光不是沒在睡著後又驚醒,聽見兩人的輕聲爭辯的。那些當時有些讓人想不明白的話,隨著時間流逝,再回憶時他已經能辨彆其中的言下之意了。

人類活在人類社會的必需品,金錢、貨幣,怎麼稱呼它都行——人需要它才能活下去。

那些月亮升起後的夜晚,諸伏景光一個人躺在被窩裡,安靜地聽著談話,再在半夢半醒間等來一個今天會抱著他睡覺的人。

有時候是滿臉倦意的諸伏高明,有時候是麵色鬱悶的犬井戶締,他們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儘可能輕巧地掀開被子,輕輕落下一個滿含著安撫意味的晚安吻,卻忘記了自己裹挾著涼風。

“那種事情,還沒到你擔心的時候。”犬井戶締把下巴壓在諸伏景光毛茸茸的發頂上,難得語氣溫柔地開口說道,“Hiro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快樂。”

“……因為我幫不上忙嗎?”

“不是那樣的。”犬井戶締順了順他的背,又輕輕捏了捏他隨著低頭而露在外的脖頸,“是因為那是屬於哥哥的任務——”

“現在我也是你哥哥啦!如果Hiro有弟弟的話,會一遇到麻煩就叫弟弟來幫忙嗎?”長大了的大貓歡快地說道。

諸伏景光不想回答這個陷阱一樣的問題,隻好悶悶地搖著頭。

“嗯、就是這樣。”犬井戶締又誇獎似地摸了摸他的頭,“不過說真的,家裡的情況和你想象的還是不太一樣啦……”

“錢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安心吧。”

“……真的?那、賬本可以也讓我看看嗎?”

錢確實不是問題,但是賬本寫的東西稍微有點……

賣了西園寺的羽毛就算了,他連自己褪下來的幾顆不是犬齒的乳牙都賣掉了。搞不懂為什麼魔女們會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犬井戶締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那個稍微有點不合適……不過我說的話你還不信嗎?Hiro的零用從來沒有少過,吃穿也沒有什麼變化吧?”

諸伏景光有些不安地動了動,相扣在一起的手指幾乎絞得要打結。

應該相信嗎?應該相信吧。

KIKI沒有說謊的理由,也從來不會說謊。

隨著季節變遷,衣櫃裡仍然會多出舒適又合身的新衣服,冰箱裡塞滿了取之不竭的飲料和點心,櫃子裡的零食也總是會被及時填滿。

除了兩張熟悉的笑臉停留在昨天,其餘一切好像都沒什麼改變。

“……嗯,那、那我去做飯了哦……?”

“喔——要我來幫忙打下手嗎?今天的菜單有天婦羅炸蝦是嗎?”

“……?沒有,今天的菜單是什錦天婦羅。”

“……誒?可是我買了鮮蝦回來誒。Hiro、Hiro——”

“不要抱著我撒嬌,呃……”諸伏景光被他勒得呼吸一滯。

“炸蝦炸蝦!拜托你嘛Hiro——”

“……KIKI去處理蝦的話我稍微考慮一下……”諸伏景光推開他的臉,話說到一半又嫌棄地收了回來,“不,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好~”

犬井戶締高高興興地應著,終於鬆手放諸伏景光爬了起來。

“啊、說起來……”諸伏景光從廚房裡探頭,手上還不停地係著圍裙,平常靈活的手指今天像是打了結一樣僵硬,係帶完全係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從指尖滑落,“KIKI,今天有件事想問問你的來著。”

“嗯?”

“……Zero好像看到你在偷懶飄東西了,今天追著我問,要告訴他……嗎?”他惴惴不安地等著拒絕的回答,思索著明天要怎麼糊弄友人,卻等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飽含了無條件信賴的回複,“——Hiro覺得可以的話,我沒意見!”

諸伏景光突然覺得之前在家門口轉了好幾圈的自己是笨蛋。

懷揣著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惱羞成怒,他抽出一條歪歪扭扭地縫了KIKI名字的圍裙,卷成一團扔到了犬井戶締的頭上,成功讓國中生痛呼了一聲:“果然,KIKI還是來給我打下手吧。”

“……我剛剛明明就主動提出來了……嗚,好啦,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