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E21–十二月–大晦日』(2 / 2)

降穀零完全沒能察覺諸伏景光不自在又慌張的神色,他看看露出的那條貓尾巴,又看看麵色僵硬的諸伏高明,眼裡的好奇和期待幾乎要溢出來了。

“……縮在袖子裡的時候好可愛。這孩子好乖啊……”

諸伏高明沉默了半響,覺得實在是沒辦法把這條長長的還在晃動的尾巴遮掩過去,乾脆像魔術師那樣直接表演了一個袖口掏貓,摸索著拎住它的後頸提溜了出來。

“可以摸摸嗎?”降穀零抬頭看著諸伏高明,期待又忐忑地征詢著他的意見。

這真是個好問題。

兩兄弟都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替犬井戶締拒絕掉,還是替他應下。

……不對。

諸伏景光驟然想起來些什麼。

上次零看見那一幕之後,他問過犬井戶締,在征得本人同意後告訴他答案啊。

他想了想,扭頭看向頭腦可能是一時間沒轉過來的降穀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那個,Zero,之前你問我的那個……呃……”

在告知了哥哥後,諸伏景光是有好好去書店挑選一本書送給降穀零作為答案的——是那本他和犬井戶締最初發生爭執,也是讓兩個人第一次真實麵對彼此的那本《白鶴報恩》。

他還沾沾自喜地覺得這個答案相當完美,不僅點明了身份,還警示了零要保密來著。

“……?”降穀零回頭看他,還是沒反應過來。

諸伏景光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語氣倒是堅定而雀躍:“這是我們家養的貓啦,Zero。”

“但是我們家除了KIKI和景光沒養過彆的。”諸伏高明溫和地接上了他的話,卻向著諸伏景光投來了有些困惑的眼神。

——你不是跟零君說過了嗎?

——我確實說過了啊……

在冷風中蜷縮起自己的貓貓嘴吻開開合合,礙於硬件設備發出了一連串綿軟的貓咪疑問,隨即被諸伏高明麵不改色地轉了過去,麵對著某個腦子亂得像是線團的小學生。

降穀零:……

這真的是一隻非常漂亮的貓,隻是會讓人有些疑惑到底是黑貓還是白貓。

它的毛色相當特彆,整體呈雪白,在毛尖上有著一層淺淺的黑灰色,一眼看過去像是在換毛期的北極狐或者是跪在黑灰中摸尋豌豆的仙德瑞拉,卻絲毫不影響整體的美麗。鼻吻和爪墊是如出一轍的粉嫩,在光線暗淡的情況下,那雙金色貓眼裡的瞳孔又圓又大,幾乎占滿了圓潤的眼眶,平添一份嬌憨的感覺。

諸伏景光沉默著伸手向前,一隻手撐在貓貓的胸腹下,一隻手從脊背下托過起抱起了貓貓——他臉色微微一變,手也抖了起來。

……KIKI現在好重!

出於某種堅持,他堅強地抗住了這份負重,鄭重地捏起懷裡貓貓的右爪,朝著降穀零揮了揮。在某隻小金毛麵如死灰的表情下,一本正經地介紹道:“Zero,這就是睡覺去了的KIKI。”

降穀零:……

降穀零:…………

“你是在……在開玩笑……對吧,Hiro?”

“當然不是啊。”諸伏景光鬆手,毫無愧疚地讓真的非常重的犬井戶締自由落地,“之前我不是給過你書嗎?”

“我以為你是想跟我說隱瞞是一切罪惡的源泉……!”

誰會想到你是在暗示物理意義上的有妖怪啊——!

“……白鶴報恩是講這個寓意的故事來著嗎?我都忘記了……”諸伏景光歪頭,“我隻是想說KIKI不是人、呃,比較特彆而已。”

在降穀零格外譴責的視線下,諸伏景光心虛地扭過頭,不自覺撚了撚指尖,似乎還能感受到厚實毛發的觸感,以及順著溫暖傳遞而來的親呢和愉悅感。

突然有點懷念起KIKI曬過太陽後的味道了——那種溫暖的觸感,陽光下暖烘烘的皮毛所散發出來的味道,比任何氣味都更讓人安心。

懷揣著唯物主義者的疑惑和質疑,降穀零努力冷靜了一下,重新低頭看向犬井戶締,正好看見某人抖著耳朵打了兩個小小的噴嚏。

比起第一次知道貓也會打噴嚏的吃驚,降穀零的手比腦子更快,他表現的就像是被那雙黃金一樣的眼睛所迷惑了一般,摘下自己的圍巾,仔細裹住了長毛貓。

那隻落在地上的貓咪也相當配合他的動作,一會抬抬前爪,一會摁著他的膝蓋直起前身,尾巴悠閒地晃動著,仍憑降穀零把它裹成一隻長了四隻爪子的繭蛹。

諸伏高明以拳抵唇,輕輕咳嗽了一聲,以免自己忍不住笑出來:“零君,KIKI不會冷的。”

諸伏景光也擔憂地看了他空空如也的脖頸兩眼:“是啊,Zero可沒有KIKI那麼厚的毛……Zero,不冷嗎?”

降穀零抱著貓看了兩眼,十分確信也從它的眼睛裡看到了熟悉的擔憂——

但比起能浮空物品,還能變成貓的超能力者……超自然生物……妖怪……什麼都好,總之,降穀零更願意現實一點去思考。

“……完了。”他喃喃道,“看來我已經發燒感冒,出現幻覺了。”

諸伏高明歎著氣遞來了犬井戶締之前的圍脖,但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犬井戶締把那條長長的大尾巴搭在小孩子的脖頸上,軟軟地對他叫了一聲。

“喵嗚——”

不要感冒了呀,零君。

*

“抱歉,Hiro,咳咳咳……好像真的有點發燒了。”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又虛弱,“圍脖可能得過兩天才能還給你了……”

“那個什麼時候都可以啦,KIKI不在意的。”諸伏景光趴在淺灰色的毯子上翻了個身,趴在犬井戶締的大腿上晃了晃小腿,“倒是你,聽起來很糟糕的樣子,吃藥了嗎?”

今天的天氣已經降到0℃以下了,就算是往日裡穿一件毛衣就可以安然在沙發上縮一天的犬井戶締都挪了個窩,把自己塞進了被爐裡看書——他拍了一下諸伏景光的頭,示意他不要亂晃腿,把被爐頂的都晃了起來。

不過這種被暖意包裹的感覺實在是太容易融化人了,他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比起拍更像是輕柔的蹭了一下。

長兄就在他們旁邊坐著,時不時輕聲詢問犬井戶締有哪裡不懂的,對他們兩個孩子氣的玩鬨視而不見。

不過也就是現在,犬井戶締在看書,他才會稍微容忍一下了。前兩天他還在頭疼地訓斥諸伏景光不要鑽進被爐裡隻露一個頭出來——看來無論對家長還是兄長,手裡捧本書都是能加強容忍度的好法寶。

“已經吃過了……”降穀零掩住話筒吸了吸鼻子,“隻是感覺沒什麼用,頭還是有點暈。”

不僅是頭暈加兩邊太陽穴脹痛,他的嗓子也有點發炎的感覺,喉嚨腫痛,呼出的每一口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棱角劃開聲帶,彌漫著一股鐵鏽味。

“你家裡現在還是你一個人嗎?”

“嗯,是,怎麼了……?”

“我稍微有點擔心你……唔,Zero,不要掛斷,等我一下。”

降穀零有氣沒力地應了一聲。

通話那頭的聲音驟然模糊了起來,就像是罩了一層罩子,聽起來應該是捂住了收音孔……

他翻了個身,扯住被子蒙上頭,聽著布料摩挲過的細微聲響,在黑暗狹窄又溫暖的被窩裡稍微走了一下神。

——那天看到的事就像做夢一樣,直到現在都難以接受。但諸伏景光送給他的那本繪本現在還擺在床頭,成為了最無可指摘的鐵證。

降穀零歎著氣,手臂抬起,遮住了眼睛。

為了避免發熱進一步嚴重,他沒有開窗,現在房間裡又冷又悶,除了他時不時的咳嗽聲外一片死寂,和通話那頭的動靜截然相反。

密閉的空間裡,手機發出的細小聲音在不斷回蕩,原本若隱若現的交談聲似乎也清晰了起來。

降穀零把發著熒光的屏幕倒扣向下,半眯起眼睛昏昏欲睡。那些細碎的聲音卻不管不顧地化作文字,無論他有沒有精力去理解,都不由分說地鑽進了他的腦海裡。

“哥哥——Zero他發燒了,不知道到底幾度,隻說是吃了藥。”

“吃的是哪種藥?”

“我沒來得及問,他聽起來真的好糟糕……”

“唔,那他家裡還有其他人能照顧他嗎?”

“沒有,Zero是自己一個人住。”

“啊…高明哥,家裡的感冒藥和退燒貼都過期了。”(像是顆粒晃動的聲音)

“……這個醫藥箱從長野帶過來後好像就沒用過,過期了也很正常。”一陣翻動東西的聲音後,“KIKI,你和景光一起去零君家先看看他,我去趟藥店吧。”

“好——不過,Hiro,零君家在哪?”

“……!我也沒去過,KIKI,你問一下他。”

就像是罩子被掀開了一樣,通話那邊傳來了刻意放柔和了的溫柔聲音,少年變聲期時沙啞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旁,語調平穩而有力,顯得格外靠譜:“零君,我有點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可以把住址告訴我嗎?”

沒有回音,隻有一封言簡意賅的郵件發送到了犬井戶締的郵箱裡。

除了索取的地址外,還附有一句更讓人憂心忡忡的留言:「鑰匙在信箱裡的紅信封裡。」

“零君不會燒暈過去了吧……”犬井戶締把手機遞給眼巴巴看著他的諸伏景光,站起身撐了個腰,“高明,除了藥店,你再順便去一趟超市吧?”

去藥店是去買退燒藥、消炎藥和退燒貼,那去超市是為了什麼呢?

諸伏高明抱起手臂,盯了他看了一會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清單發給我。”

“好~保證在你到超市前能收到。”犬井戶締討好似地眯起眼睛笑起來,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等諸伏景光把郵件轉發到自己的郵箱後才笑眯眯地伸手拿回了自己的手機,“Hiro,去換衣服準備一下,我們出門。”

“穿厚實一點。”諸伏高明把醫療箱裡翻出的口罩遞給兩人,耐心地叮囑道,“今天雪不算小,路上注意安全。”

“好——”x2。

雖然天氣預報是如此播報的,但等幾人穿上冬衣,係好圍巾合上門時,外麵下了整整一夜外加一上午的雪已經停了。

大雪過後的東京都潔白如新,所有的一切都鑲嵌上了一層柔軟的白邊,即使是每日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最冰冷銳利的樓宇也是如此。

隨著一陣冷冽的寒風,層層疊疊的灰色雲靄四散開來,邊緣泛著不規則的漣漪,浮動著亮色的金邊。

天氣放晴了。

似乎是憑借著豎起的尾巴作為天線接收到了這樣的信號,蜷縮在小巷廣告牌下、空調外機下的貓咪們抖掉毛上的浮雪,以街道為畫布留下了自己的簽名,它們抖著胡子互相摩挲問候,關係親近的還會伸出粉嫩的舌頭互相安慰。

黑貓一經過,就會有一件幸福的事溜走。

有相信這種話的人,當然也會有嗤之以鼻的人。

粉發的少女收起傘,儘可能緩慢地蹲下身,頭上的紅色頭飾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引來了黑貓好奇的視線。

她為黑貓駐足的同時,黑貓也在看著她而停下腳步。

身後的巷子口傳來車疾馳而過的聲音。

少女眨著眼睛,露出了一個有些弱氣的溫柔笑容,試探性地對著巷口的黑貓伸出了手:“那個……我家很大,還蠻暖和的,也不會缺小魚乾……你要來我家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