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E23–一月–貓窩』(1 / 2)

雖然在新年的第一天就臥病在床似乎有些不吉利,但降穀零其實也不是很信這些。

不管是邀請友人一起去初詣,還是把第一次收到的凶簽收藏起來,其本質都隻是一次大膽的嘗試。

第一次有了趣味相投的友人,甚至見過了他的家人,人與人之前第一次達到了這種距離,心潮湧動之下,降穀零莽撞地做出了邀請——他原本是想等諸伏景光的邀請的,但左等右等都等不來……

比起事前放棄妥協,還是事後反悔比較好。

抱著這樣孤注一擲的心態,降穀零向友人發出了邀請,在得知諸伏家新年沒有這個打算後,他本來都打算放棄了的,但是諸伏景光表示自己可以和他一起去,也可以替他詢問一下家裡人的意見——

藍眼睛貓貓反客為主地發出了邀請。

但最後意外變成全員出動,其中一人在夜晚出門三十分鐘後就睡著這種事,不在他的設想範圍裡了。

寺廟的一百零八下鐘聲沒什麼特彆的,沒法實現所謂的108個願望,更沒法清除掉所有的煩惱——

但如此快而潦草,似乎隻是一個晃神,那樣的夜晚就結束了,終歸還是有點遺憾。

降穀零躺在床上,一時間什麼都沒想,隻是靜靜凝視著好像永遠不會變化的天花板。

他的旁邊是“任勞任怨”的玩偶看護,那隻諸伏景光在Adores*裡抓到的大型的白色狼犬,其正臥趴在他身邊的床位,翹著微卷的尾巴,用漆黑的玻璃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堪堪吃完粥後,他便被諸伏景光盯著就溫水服下了藥片,然後堪稱是強硬地壓回了床上躺著。

倒也稱不上無聊,因為貼心過了頭的友人正坐在之前犬井戶締的位置上,翻看著精挑細選中的童話書,一本正經地念著“睡前故事”。

“……如果選擇被馴養,那就要承擔一點哭泣的風險……”還處在童聲期的聲音清亮而軟和,帶著些莫名的溫柔意味。

是法國作家安托萬·德·聖·埃克蘇佩裡的《小王子》。

倒不是降穀零看過,隻是這本書實在是很出名,再加上念之前諸伏景光還舉起來跟他確認過有沒有喜好……

金發少年悠悠地打了個嗬欠,在他被困意席卷著真的睡著之前,門外突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歌聲。

降穀零還沒反應過來,諸伏景光就合上書俯趴在他的旁邊,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特彆節目要開始了。”他壓低聲音,“噓——Zero,要安靜地聽哦。”

隨著房間內安靜下來,在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清晰的捕捉到後的寂靜中,那若隱若現的歌聲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是有人在浴室裡哼歌,伴隨著拍動水的節奏聲,清脆而悠揚的曲調一路向外傳遞著主人歡快的情緒。

不能算是非常動聽的天籟,更像是自娛自樂時哼著的小曲,但搭配著輕鬆的曲調,那份舒緩的心情卻毫無保留地傳遞了出來,光是聽著就感覺心隨著風遠遠地飄蕩了起來。

明明冬天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日,他卻跟著期待起了春天。

“這個比紅白歌會有意思多了吧?”諸伏景光歪著頭靠在自己的臂彎間,輕輕地跟著哼了兩句,“KIKI今天的心情很好嘛……”

降穀零有些好奇,卻也不忘記跟著壓低聲音:“為什麼這麼說?”

“聲音很輕快,曲子也一樣。”諸伏景光回答道,“最重要的是KIKI心情不好的時候是不唱歌的……啊,Zero,等KIKI出來的時候記得不要告訴他哦。”

“……不要告訴他?”降穀零複述了一遍他的要求,品出點不妙的感覺。

“嗯……”諸伏景光眨著眼睛,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KIKI的聽力很好,所以反而不太好判斷浴室的隔音到底怎麼樣呢。”

他笑得內斂又溫和,降穀零卻隱約覺得看到了裡麵的芝麻餡。

“所以不可以說哦。”諸伏景光輕巧地叮囑道。

降穀零的表情生動的詮釋了什麼叫一言難儘:“啊……嗯,好的。”

兩人心有靈犀般一同沉默了片刻,靜靜地聽著那段反複的歌曲。房間裡很溫暖,不是盛夏時那種令人乏味而厭煩的熱意,而是寒冬裡令人發自內心感到安穩和舒適的感覺。

在逐漸輕柔起來的歌聲中,諸伏景光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跨過安靜守護了降穀零一下午的白色狼犬,跪坐在了窗戶旁邊。

他的指尖搭在原木色的窗框上,視線越過掛在上方的晴天娃娃,安靜地向外張望。

夕陽西沉,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隻剩下天際線上殘留的微光;雲彩漣漪,邊緣呈現出杏黃色和絳紫色的光彩。

城市的地平線上是數道都市的黑灰色剪影,在這個距離,諸伏景光看不清上麵覆蓋著的白雪,隻能看清似乎是窗戶的地方散發出模糊的光暈。

如果說清晨裡有著城市啟動前的寧靜,那麼在傍晚時分,就是城市休眠前的安寧,隻是細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起來,細細聽去,似乎還能聽見雪花落到地麵的簌簌聲。

諸伏景光對著窗戶嗬了一口暖氣,隨後照著昨天還擺放在客廳裡的鏡餅的模樣,用指尖勾勒出了一個差不多的輪廓。

隨後是一碗芥麥麵,一碗禦雜煮,一條注連繩。

最後,他歪著頭用指尖畫出一個長方形的信封,又在上麵畫出了數朵五瓣的櫻花,勾勒出數條金紅線交錯編成的水注*。

直到畫完最後一筆,諸伏景光才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用掌心把它擦去。他回過頭,對著降穀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起來,Zero——”

他拖著長音,一副故意引起降穀零興趣的語態:“之前好像忘記和你說了。”

“啊……什麼?”

“新年快樂。”諸伏景光彎起眼睛,側過一點身體,露出窗戶上的塗鴉,“或者說,Happy New Year*?”

降穀零抿著唇,像是生氣一樣瞪了他一眼,最後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畫的很好,不過——”他故意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應該說恭賀新禧才對。”

“あけまして、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

*

“Hiro——零君怎麼樣了?”犬井戶締推開門,一隻手揉搓著速乾巾,偏側著頭看向自己的房間內,“……誒?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房間裡的二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過來。

原本滿是自己氣味的房間裡現在沾滿了其他人的氣味,不過一邊是熟悉的幼馴染,一邊算是合得來的朋友,犬井戶締倒也沒有什麼情緒,不如說甚至隱約帶了些滿足感。

就像是用自己的氣味把兩個人包裹住了一樣,心滿意足——!

“沒什麼哦,新年快樂,KIKI!”

“啊、嗯,新年快樂——”

果然有哪裡不對吧……嘛,算了。

犬井戶締眨了眨眼睛:“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現好了……Hiro,該你去洗澡了。”

“好——”諸伏景光拖著長音應答了一聲,對著降穀零笑了笑,食指在唇前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後,腳步輕快地跳下了床,臨走前還不忘體貼地掩上了門。

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他後退著掩上門的時候,眼睛裡是這麼笑著說的。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遠去之後,犬井戶締輕輕吐出一口氣,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掏出了一個淺紅色信封,塞進了降穀零的枕頭底下。

“零君,新年快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這個是我和高明哥的,記得不要告訴景光哦。”

是裝了五千円新紙幣的年玉。

本來不是長輩,也沒什麼特殊關係,按理來說不管是犬井戶締還是諸伏高明,都是沒有立場給出這份年玉的,但是考慮到零君家裡連新年都沒有人……

最後還是給出了這份微薄的祝福。

降穀零為自己辨認出來的東西怔愣了一瞬間。

在那一瞬間,降穀零張了張嘴,心跳加速,比起感謝更想說些彆的什麼,但是身體再一次比思考更快地行動了起來。

不管是道謝還是推辭都沒有說出口,降穀零捂著口鼻,眼睛濕潤,鼻尖泛紅,接連不斷地打起了噴嚏。

犬井戶締有些擔心地上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是不是有點冷了……?暖氣再升點溫?”

“我覺得應該不是……嗚。”降穀零吸了吸鼻子,又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就是有點、阿嚏——抱歉、這個有點忍不住……”

“沒關係啦,不用在意。”犬井戶締取來一盒紙抽,“給。”

“謝、謝謝……阿嚏!”他道過謝,困惑又難為情地又打了個噴嚏,在靈魂的位移感中非常不好意思地接過了罪魁禍首手裡的救星。

他年紀尚淺,家裡也從來沒有過毛茸茸的朋友,對人體的一些反應缺乏常識,犬井戶締同樣如此。

兩個人都不太懂什麼是過敏,隻知道著涼會感冒,感冒會發燒,發燒會體溫上升,不停地打噴嚏似乎也是很正常的反應——犬井戶締的小腦袋裡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有人接受不了自己漂亮而柔軟實用的毛。

“今晚上零君和我一起睡吧?或者Hiro也可以。”犬井戶締上手撩起小金毛被汗打濕的細軟金發,“雖然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有點擔心會複發,所以今晚得有人陪你睡才行。”

——不過零君隻要熬過今晚,明天就又是健健康康的小金毛啦。

他已經為喜歡在冬天裸睡的壞習慣嘗過苦頭了,犬井戶締沒有明天繼續看他窘迫神情的愛好。

雖然很可愛,但是沒必要,平常他認真的表情也很可愛。

“你選哪個?我還是Hiro?”他認認真真地問。

“……那樣的話……”降穀零揉了揉發紅的鼻尖,自以為不動聲色地用充滿了期待的紫灰色眼睛看過來,“麻煩你了,KIKI。”

“沒什麼麻煩的啦,不過我不太會照顧人,零君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直接告訴我。”犬井戶締從書桌的抽屜裡取出了一份淺紅色漸變包裝的包裹,輕快地放在了降穀零的枕頭旁邊,“還有這個!當當當當~新年禮物!”

包裹從包裝看起來不像是硬質物,邊緣並不銳利,在犬井戶締的動作下表麵下壓,透露出了幾分柔軟的意味。上麵除了精致的繩結,還夾了一張小小的卡片,在淺淺的鋪滿了卡麵的櫻花和雪之上,有幾行儘力顯得清秀的字跡。

是年賀狀*。

“要等到明天才能拆哦。”在降穀零發愣的時候,犬井戶締抬手撥動夜燈底座的開關,把那個小小的黑色鍵從“On”撥到“Off”。

月亮安靜地熄滅了,隻留下一點還沒散去的餘光和溫度。

“至於現在……已經很晚啦。“

“晚安,零君。”

他取下降穀零頭上還帶著的發箍,理了理垂落下來的交叉劉海,隔著金發淺淺地在少年額前留下一個晚安吻。

降穀零屏住呼吸,定定地看著他,隻在犬井戶締準備起身的時候拉住了他的衣領。

遏製住自己的羞窘,降穀零避開犬井戶締有些茫然的眼神,慌慌張張地拉著他往下壓了壓,胡亂地在他的臉頰上回了一禮,旋即飛快地紅了臉,連耳朵也沒能逃過。

觸感非常柔軟,隻是慌張之下動作力度有些沒掌握好,比起親吻更像是什麼形式新奇的襲擊。

“啊……”犬井戶締摸著自己的臉頰,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眨了眨眼,看著降穀零一言不發地把被子拉起直到蓋住臉。

……難為情的話其實沒必要照著他的動作學。

犬井戶締好笑地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嗯、那就……”他掀開被子,裹挾著一點乾燥溫暖的空氣進了被窩,相當自然地抱住了另一個比自己小了不止一圈的僵硬身體,“明天見,零君~”

*

按照本國的習俗,也是貫穿了降穀零過去人生中的傳統來說,在新年來臨之前,應該供奉好鏡餅,在大晦日當天,應該做好大掃除,然後在午夜來臨之前吃完年越蕎麥,接著是定時定點的紅白歌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