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E24–一月–升溫』(1 / 2)

關於冬天,成年人和兒童的視角是不一樣的。

成年人想到的儘是些不浪漫的東西,隨著暖氣、被爐、天然氣的使用而上漲的支出賬單,門口需要除雪的地麵、屋簷,流理台裡流出的冰冷的水,洗不完的餐碟和沾了水後變得厚重的衣物,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從此難以根除的凍瘡……

諸伏高明用筆尖點了點紙麵,把正月期間的開銷做了個簡單的計算。

小孩子想到的則是街角的烤紅薯攤,路上兜售的滾燙的糖炒栗子,便利店裡暖洋洋的還在冒熱氣的關東煮,庭院裡乾淨的雪該堆成怎樣的雪人,早晨該如何多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多睡幾個小時。

犬井戶締坐在麵朝庭院的拉門前,一邊吹著手裡滾燙的紅薯,一邊看著兩個好像感覺不到寒冷的小學生堆雪人。

出於兄長微妙的惡趣味和堅持,今年諸伏景光被打扮得像是移動的火焰,身上被套上了各種各樣深淺不一的紅色。

大紅色的毛絨耳罩,棕紅色的圍巾,暗紅色的毛呢外套……該慶幸的是,裡麵的毛衣還是正常的米白色。

降穀零的打扮則更隨性一點,他沒戴圍巾,隻是穿了件高領的淺灰色毛衣,搭配款式差不多的黑色風衣。在混血兒的外貌襯托下,整個人像是一個行走的冬季搭配指南——起碼在他被諸伏景光扔了一個雪球之前還是這樣的。

互相嘲笑了一番彼此的“藝術品”後,口頭的打趣升級為了真人快打,兩個人以剛剛才完工的雪人為掩體和戰爭資源,從雪球上就地取材,捏成趁手的雪球,向彼此投擲而去。

匆匆趕製的雪球捏的不夠緊實,沒有多少真實的殺傷力,但是一旦擊中身體就會散開的雪球,反而帶來了更大的煩惱。

犬井戶締捧著自己吃了一半的烤紅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他的咀嚼不停,品嘗著香甜溫熱的紅薯,頭卻隨著雪球在空中劃過的弧線而不停的轉動。

嗯……實話實話,這比電視節目有意思多了!

互相痛擊了不到五分鐘,兩個人就沒什麼力氣了,縮在還剩小半的雪人後麵,一邊喘著氣趕製“彈藥”,一邊以言語為子彈,進行著不痛不癢的軲轆話。

似乎是因為劇烈運動後過熱,諸伏景光已經把自己的圍巾扯開了,耳罩也隻是鬆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呼、呼……Zero,能不能不要躲了?“

縮在半個雪人後麵的降穀零快速地喘著氣,搭配上他黏在臉上的金發,簡直像什麼犬科動物一樣:“那你、你倒是站著讓我扔啊……”

兩個人的衣服上、頭發上甚至是脖頸處,都殘留著沒拍乾淨的雪花,此時隨著身體溫度的升高,逐漸融化成雪水,帶來了一陣陣涼意。

“……呼,終於吃完了。”犬井戶締把殘餘的紅薯皮塞進紙包裡,折了幾折,隨手向後放去,“你們不打了嗎?”

他頗有些可惜地說:“雖然我已經吃完了,但我還可以看一會的嘛。”

諸伏景光:……

降穀零:……

兩個人對視一眼,手裡不約而同地捏起了雪球,滿含著威脅意味地看向某人。

犬井戶締對危險的嗅覺一向優異,察覺到氣氛不對,他站起來就要逃之夭夭:“你們兩個一會記得換衣服——不要再感冒了!”

“是……”降穀零背過手,心虛地應下了。

“好的——我會看著Zero的!”諸伏景光則跟著相當輕快地應了一聲。

犬井戶締拍拍手,拉開又掩上障子門,將冬季裡難得的晴天關在了門後。

和外麵裹挾著雪花的冷風不同,屋內的空氣乾燥又溫暖,隻是呼吸一口氣的時間,犬井戶締就感覺自己的精力隨著那口冷氣的吐出而一起跑掉了,渾身被安逸感所裹挾,隻想找個舒適而安全的地方舒服地睡上幾覺——最好睡到雪融化後的春天來臨。

今天大早就被喊起來出去逛街的國中生長長地打了一個嗬欠,眼角分泌出幾滴生理性眼淚,又被他順手用手背抹掉。

室內的暖氣一如既往開得很足,和犬井戶締離開時一樣,諸伏高明仍然呆在被爐前,在這方麵他和諸伏景光截然相反,顯示出了相當的畏寒性。

……或者說,隻是已經過了強忍著冷意裝作無事發生的年紀,以養生為重了。

屋內的少年背靠著牆壁,修長的雙腿交疊在被爐之下,難得能一個人獨占被爐,正肆意地伸展著長手長腳。

犬井戶締注意到他身前放著的東西已經從賬本變成了課本,似乎是正在溫習功課。

“不看了?”察覺到他帶來的冷氣,諸伏高明抬頭望向犬井戶締,狹長的鳳眼裡滿是和節日氣氛相符合的溫暖笑意。他揚了揚自己手裡的功課,“那要看看這個嗎?”

“不看了。”犬井戶締接連又打了幾個嗬欠,聲音裡滿是困倦感,連語氣也變得含糊了起來,“高明,功課都看了好久了,今天也不看了好不好……?”

“可你還沒看懂啊。”諸伏高明撐著臉,看過來的目光帶著點無奈。

白發的孩子拉開門進來的那個瞬間,諸伏高明恍惚間覺得他簡直像是雪裡誕生的妖怪,被門窗後搖曳的火光所吸引,帶著好奇走進了會將自己引至毀滅的房間。

就像雪女那樣。

不過除了渾身的冷風,雪做的孩子身上還夾雜了一股香甜的烤紅薯氣味,就像是從天上一下子回到了人間煙火裡,突然有了世俗氣。

“我已經努力過了!今天就不要說那麼掃興的事了嘛。”犬井戶締盤腿坐在兄長旁邊,又覺得有些拘束,來回折騰換了幾次姿勢後,乾脆枕在了諸伏高明的大腿上。

他麵朝著天花板,視線描摹過兄長清秀的下頜線,小聲抱怨起來:“我好想出去玩,痛痛快快地跑一天啊……”

他懷念著四爪著地,拋開人類社會的煩惱,用尚且柔軟的肉墊踩在雜草上,踏過腐化的樹葉,越過厚實的土壤,追逐著風肆意奔跑,穿行在山林間的感覺。

蜷縮在窄小的東京都、停留在鋼鐵都市的每一天,犬井戶締的部分靈魂都在不停歇地感到難以言語的躁動。

“唔……”諸伏高明低頭看著他,沉吟了片刻。

明白了。

被關在家裡幾個月的小動物,無法被每天早晚散步訓練的運動量所滿足,需要去進行一次真正的放風了。

其實這種事情應該想到的,但是這段時間突發情況有點多,他難得有些手忙腳亂,完全把這件事忘了。

如果還在長野就好了,不用糾結去哪裡,要麼挑附近的山野鑽進去玩一整天,要麼跑遠一點去雪場滑雪……

諸伏高明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東京都的地圖,很快便把目光放遠。

他的指尖在犬井戶締的下頜處撓了撓,順勢更改了自己未來一周的規劃。

“那就去玩吧,”諸伏高明拍板決定道,“來了東京這麼久,連富士山還沒去看過也有點說不過去,趁著冬休,我們去看富士山好了。”

“人流的問題也不用擔心,現在正好是淡季,像我們這種專挑冷天出門的人我想應該不多才對。”

“富士山?”犬井戶締抬頭看著他,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聲音沙啞而輕柔,“看富士山的話,高明想去哪裡看?”

不怪他反應這麼平淡。

海拔高達3km的富士山,是隻要生活在關東地區、本州附近的國民都能看見的心靈地標,區彆隻是或近或遠而已。

東京都內也有不少廣泛好評的觀覽點,而如果隻是在都內活動的話,犬井戶締實在是打不起精神。

“如果說要能悠哉地觀覽富士山的話,地點倒有不少,但要能讓你放開了玩的地方……”諸伏高明思索了片刻,“我們去富士山山腳露營吧。”

露營?

露營!

“露營就可以隨便玩嗎?”犬井戶締困意頓消,他翻坐起身,沒有一丁點質疑季節和氣溫的意思,隻是用閃閃發亮的眼神看向兄長,重複問了一次,“可以隨便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