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08–Day.2–以退為進』(2 / 2)

諸伏高明露出點不明顯的微笑。

即使知道麵前是殺傷力驚人的野獸,他也沒有絲毫防備,時不時捏一捏犬井戶締的手,偶爾還會故意在他耳邊吹一口氣,頗有興味地看著貓的耳朵抖個不停。

戀人是怎樣的關係?

「相互依偎」應該是不會錯的標準答案。

隨著話題逐漸轉向更輕鬆的閒談,犬井戶締就像攤水一樣,越來越軟,越坐越矮。他先是從正坐變成彎著腰,用手托臉,接著乾脆趴在桌上,臉貼著微涼的桌麵,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子上敲打節拍。最後等桌麵被他趴得暖意融融,大貓又嫌棄它又熱又硬,乾脆趴在了諸伏高明的腿上。

少年的身板仍然保持著正坐,隻是到底是在放鬆的情況下,兩條長腿並沒有疊在一起,而是閒適地盤起。

抽條期的少年身形修長,即使是大腿上也隻有腿根處有些肉,其餘地方纖細但有力,白皙的皮下多是肌肉,枕上去的感覺完成稱不上柔軟。

貓拿爪子按了一陣,又努力地堆了一會,還是毫無成效,最後泄氣地直接趴了上去。

諸伏高明彈了彈厚軟的貓耳:“你以為我是枕頭嗎,KIKI?”

貓哼哼唧唧一陣,從他的身上翻了下去。

犬井戶締的臉頰非常柔軟,但他身上同樣沒什麼肉,寬鬆的袖子裡伸出來的手腕稱得上伶仃,骨節分明而青色的血管明顯。他趴著的時候,無意識露出的那截腰纖細又柔韌,皮膚白得能在陽光下反光,翹起來的屁股圓潤。

諸伏高明看了一會,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仍然有一件事沒搞清楚。

……犬井戶締的尾巴,確實是從尾椎那伸出來的沒錯,可到底是怎麼穿過衣服的,為什麼能搭在肩上?明明衣服也沒洞……

帶著那點好奇心,諸伏高明又麵不改色地把他抱回了腿上,已經算得上寬大的手掌不動聲色地順著背脊向下摸去,很快又被貓的尾巴纏住,遺憾地停在半路。

貓張牙舞爪一番,好像想跟自己的飼主證明自己不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隨便的貓,但等諸伏高明摸上犬井戶締的脖頸,在後頸處輕柔地捏了捏後,他又軟成了一塊貓餅,安逸地趴在了諸伏高明的身上,隻剩纖長的手指不安分地絞著少年的上衣,把白色的襯衫捏得起皺。

“不要捏那裡啦……”他小聲發出抗議。

諸伏高明像沒聽到一樣,又捏了捏,揉得那塊皮肉微微發熱,皮肉下凸起的脊椎骨也被一點點地摸了個清楚。

後頸處真是貓的致命弱點嗎?

也許確實是,但並不是諸伏高明能威脅到的弱點。這種示弱更像是人在和大型野獸玩鬨時的安全詞,它無法掌握好分寸,於是便刻意留出了能被掌握的弱點,以換來人類的安全感。

就像早已被摘下的項圈那樣。

諸伏高明感到了充盈的滿足。

他忍不住露出了輕淺的微笑,眉目間那點因為不明妖怪而產生的陰霾徹底散去。

“說起來,KIKI,之前的事……會給你帶來困擾嗎?”他俯身向下,虛虛抱住大貓作安撫,但很快懷裡便被真實地填滿,連帶著話語也無端泛起了甜味。

犬井戶締眨眨眼睛。

啊……

如果要說戀人是怎樣的關係,最重要的果然是「彼此喜歡」吧。

銀漸層的貓豎著耳朵,一邊仔細地聽著隔壁的兩道早就平穩下來的呼吸聲,一邊提出了忍耐已久的問題。

“高明,戀人的事情……”他側著身子,不敢看諸伏高明的表情,掩耳盜鈴似的把臉埋在兄長的小腹處,嗅著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味,“我果然還是不懂。”

“是哪裡不懂?”諸伏高明用像是輔導他功課的語調那樣,平靜而寬容地詢問。

“高明說喜歡我,可是,我明明也喜歡高明。所以,我和高明的喜歡,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的……?”

他明明也無條件地信任、依靠、喜歡著諸伏高明,卻被告知彼此的心情是不同的——以為緊緊鏈接上的羈絆,實際上是完全岔開的軌道。

諸伏高明停頓了一小會,出乎犬井戶締意料地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恐怕解釋不了。”

“KIKI,對於喜歡,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

有人覺得是依靠,有人覺得是寄托,有人覺得這份心情會令世界增添色彩,有人覺得它構成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而這份心情,對諸伏高明來說,是在漫長的時間裡逐漸品味出的糖。它的味道並不張揚,隻是絲絲縷縷地纏繞在舌尖,卻足以支撐他鼓足勇氣,繼續向下走去。

即使不知道前路如何。

犬井戶締的性格弱點太明顯了。

他飄搖不定,迫切地需要紮根;他無家可歸,需要溫暖的窩,需要有人呼喊他的名字,需要係在脖子上的項圈,需要一個懷抱。

他失去過一次,失去過兩次,失去過三次,所謂再一再二不再三,在第三次的時候,這個家夥就已經開始不計成本地想要維持擁有的一切了。

常言都說先動心的人先輸,但作為犬井戶締珍貴的“財產”之一,犬井戶締是無法容忍諸伏高明的離開的。

他是人質的同時,也是惡徒。

這是場不公平的較量。

他從一開始便立於不敗之地,進退攻守,隻在一念之間。

連高明都沒法解釋清楚的東西……好複雜啊。

犬井戶締仰起頭,用視線臨摹著少年清瘦的下頜線,神情變得更迷茫了些。

諸伏高明看了他一會,用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將少年的神情隱去:

“……不用擔心。要睡一會嗎,KIKI?”

*

雖然仍然很糾結就在他們提前下山的那功夫裡,犬井戶締和諸伏高明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得知之後的行程可能要多加一項“探案”後,兩個小學生非常迅速地轉移了注意力,舉起了代表讚同的貓爪。

諸伏景光有點擔憂事情的嚴重程度,眉頭擰得緊緊的,降穀零則比他多了一分能將書上的知識用於實踐的興奮,紫灰色的下垂眼明亮:“我們也想一起去——可以嗎,高明哥?”

“……如果你們能令行禁止的話。”

諸伏高明看了他一眼,用平淡而暗含無奈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

降穀零悻悻地皺了下鼻子,諸伏景光也有些不好意思,兩個人彼此對了個眼神,最後乖乖地點了頭。

要論好奇心的話,這兩個人刨根究底的心性絕不比家裡的貓差。貓還會嫌棄有些事情麻煩而抑製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們兩個則完全不嫌麻煩,遇到自己感興趣的事便熱情飽滿。

諸伏高明了解他們,猜也猜得到彆看他們現在點頭點的利落,等真遇上點什麼事,他們連自己點過頭恐怕都會拋之腦後。

隻是,他也有些自己的考量。

去醫院的話,他一個人去恐怕發現不了什麼本質性的問題,嗅覺敏銳的KIKI是不可落下的幫手;而他帶走了KIKI的話,兩個小學生就得獨自留守在民宿了,雖然覺得事情可能不會那麼嚴重,但……

他帶走了牧羊犬的話,還是不要留下兩隻小羊羔,測試周邊有沒有狼了。

作為島上唯一的一家醫院,菱形醫院的地點非常清晰地標注在了人手一份的遊覽地圖上,但同樣被標注上去的還有一段溫馨提示。

菱形醫院隻有一位醫生,醫療水平有限,疑難雜症請自行前往就近的大醫院問診。

諸伏高明帶著三隻貓貓,以一個非常合理的、符合他未雨綢繆的性格的理由找上了南方龍之介。降穀零和犬井戶締都會暈船,他來時為了有備無患而準備的暈船藥又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找不到了——也許是消失不見了,也許是被什麼東西掩藏了起來,但短時間內恐怕無法使用。

他擔心回去的路上兩個小學生會受不了,因此準備再去醫院開一點暈船藥。

如果南方龍之介提出同行,那在這樣的一個常駐人口不過700的小型離島上,一個與醫生一定認識、一定對醫院有所了解的當地人也許能起到什麼作用;如果南方龍之介沒有這個想法也沒關係,作為當地人,他仍然可以提供一定量的他覺得應該注意的信息。

至於旅舍會不會常備暈船藥……

南方龍之介聽到他們臨時插入的行程時顯得有些吃驚,在翻了翻前台下麵的藥箱又多出了幾分不好意思:“抱歉,之前萬年青濱撿垃圾大會的時候,姐姐把藥箱整個都拿過去了,結果好像遇到了什麼意外,藥箱翻到海裡去了……”

他歎口氣,語調是夾雜了些親昵的抱怨:“而且,也不知道她現在跑去哪裡了,中午過後我就沒見到她了。”

這完全在諸伏高明的意料之中。他們從東京都出發之前,南方日鶴還對他們這種不參加萬年青濱撿垃圾大會、隻參加夏日祭的時間規劃頗有微詞,當時發生的意外她自然也順口提過些許。

諸伏高明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

“說起來,你們要去醫院的話……”

南方龍之介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翻了翻桌上,抽出便簽紙,但翻找一通卻一時之間沒找著筆,隻能又塞了回去:“去菱形醫院的話,你們應該會遇到青島小姐,她是那裡的護士。不麻煩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們幫我給她帶句話?”

這倒是有點意外。

黑發鳳眼的少年眨眨眼睛,從容地點了點頭:“這兩日承蒙照顧,如有所托,自當不辭。”

南方龍之介撓撓臉頰,被他鄭重的措辭弄得微妙的有些不好意思:“很簡單的。上次青島小姐問我知不知道島上有什麼傳說,好拿來做旅遊賣點,我問了爺爺奶奶好幾次才終於問到一個有意思的——”

還不等南方龍之介說讓諸伏高明幫忙帶個話,請青島小姐有空過來一趟就好,向來敏銳的高中生摸了摸下巴,直覺般生出了些探究心:“失禮了,我能否詢問一下,是怎樣的故事呢?”

即使表麵不顯,南方龍之介也能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語調是南方龍之介和他打交道以來,最為興致勃勃的一次。

黑發少年愣了一下,頭上仿佛滑下一滴汗。

不愧是姐姐這麼多年來唯一的異性人類朋友……和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一類人啊。

不過這也什麼好隱瞞的。

南方龍之介爽快地講了一遍那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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