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24–Day.4–夏日症』(1 / 2)

“……一輪草……”

“……難得出來旅行……”

庭院的角落中,剛剛翻牆而入的少年突兀停下腳步,在波稻困惑的眼神中,臉色一會變紅一會變黑,漂亮的臉上神情不斷閃動,在羞窘和惱火中反複跳躍,拳頭攥得越來越緊。

什麼都沒聽見的女孩子謹慎地往旁邊縮了縮。

雨勢雖然已經漸漸變小,卻也還沒到徹底停歇的地步,他們兩個人為了隱蔽起見,根本沒打算打傘,一路從公共下水管道來的這裡。可下水管道就算四通八達,遮風避雨,到達目的地後兩人也得鑽出來老老實實地被雨澆——

幸好房子的邊沿外伸,還能讓人稍微躲躲。

犬井戶締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卻沒意識到具體情況,隻是以為波稻又在因為雨落到她身上而心煩。他小小地“嘖”了一聲,權當做自己現在是個聾子,沉默地挪了挪位置,走在波稻的外側替她擋住那點毛毛雨。

被好好護在裡側的波稻看他一眼,越發想不明白自己跟著的家夥為什麼自稱為惡。

雖然沉默又倔強,除了那條尾巴外,作為旅伴而言毫無可取之處,但作為相互幫忙的同伴和敏銳的貓貓警官而言,完全是超乎意外的合格——體貼又溫馴不說,拜貓貓警官所賜,他們還遇到了非常、非常讓人吃驚,她之前從未發現的東西。

也許是因為和貓待在一起太久,已經感染了貓貓病毒,波稻貓貓祟祟地探頭,從民宿一樓的窗戶外趴著向裡偷窺。

感謝比起收拾走廊更討厭沉悶的南方日鶴,她雖然關上了大部分的拉門,卻在自己留守的前台這邊留下了足以通風的窗戶。從波稻現在的位置看去,剛好可以把走廊另一頭的前台儘收眼底。

他們一路尾隨而來的、金色長發的訪客,正和麵色不虞的南方日鶴說著什麼,南方龍之介有些尷尬地笑著在旁邊打圓場,不合時宜地前來表達自己的禮貌關心的黑發鳳眼的少年則安靜地待在另一邊,和誤入的金發小少年一樣,眼觀鼻鼻觀心,儘力壓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青島真味是來送藥的。

在前幾日的萬年青濱撿垃圾大會上,她恰好輪休,自然沒有理由錯過本地一年一次特有的活動。因此,那天同樣在萬年青濱的青島真味,自然也看見了藥箱被打濕、藥品儘數報廢的那一幕。

而在那天從諸伏高明那裡得到了南方龍之介特意幫她打聽來的傳說後,不知如何感謝的青島真味靈機一動,自覺有了合適的主意——她趁著今天去港口收貨補足了醫院的藥品庫存,相當大方地挑揀了一些家庭常用藥作謝禮,親自送上了門。

南方日鶴則一直在拒絕。

一開始,她還能擺出禮貌而生疏的姿態,委婉拒絕青島真味的好意,但和堅持要送的青島真味的反複推拒了幾番後,她很快便沉下了臉,語氣也隱隱帶出了幾分刺。

南方日鶴,非常、非常討厭青島真味。這份討厭毫無緣由,幾乎是初次見麵的瞬間就本能地感到了不適,她毫不回頭地離開日都島前往東京都去念高中,除了有些更高的追求外,入職菱形醫院的青島真味搞不好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原因。

這份無理由的厭惡,在離開了近三年、南方日鶴以為自己能保持住起碼的平靜表麵後,猝不及防地戰勝了她的理智和禮貌。

波稻小小地咂了咂嘴,像是平常看過電視劇的精彩片段後,本能地拽了拽身旁的人,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心情:“咱還是第一次看見日鶴這種樣子……”

“……?”從剛剛開始一直豎著耳朵在走神的犬井戶締眨了眨眼睛,遲鈍地順著波稻的視線看去,“日鶴在生氣?為什麼?”

“就是不知道嘛,好奇怪。”波稻眯了眯眼睛,血紅色的眼睛裡滿是南方日鶴越發不耐煩的鮮活表情,她此行的目的——表麵目的——反而隻占據了邊角的一小塊,甚至還要被嫌棄多餘,“不過咱倒是能理解,咱也不喜歡那個家夥啦……”

“那家夥渾身都是詛咒的氣味,有鼻子的人看了都不會喜歡的。”犬井戶締嘀咕一句,無意間把自己身邊的人罵了個遍。

起碼凡是有鼻子的都沒逃過。

“我就聞不到那個。”波稻瞪著磨了磨牙。

“啊……唔……哈哈。”犬井戶締乾笑了一下,不熟練地轉移了話題,更不熟練地誇獎起波稻來,“但你不是發現了她身上有你的氣息嗎?波稻也很厲害!”

“……不僅有,而且很濃……好奇怪,太奇怪了!”波稻氣呼呼地無視掉他不走心的誇讚,轉頭看向那個臉色尷尬,似乎因為被少女咄咄逼人地針對而顯得受傷的金發女性,視線灼熱得如同有實質一般來回在她身上打量,“離得稍遠些就一點都感覺不到了,難怪我之前從來沒發現過……”

異種們用各自不同的感官來接觸、了解世界的差異,大概就體現在這裡。

波稻最常用的是類人軀體上的視覺,這份視力受軀體約束,和普通人彆無二樣。其次,是她這種生物特有的“感官”——用人類也許有的感官來比喻的話,就是直覺。

波稻可以在看見一個人的瞬間,不經過大腦的思考,徑直接收到來自本能的提示:這個人是你的同類/不是你的同類/帶著同類的氣息。

無關嗅覺,僅僅是本能。

和波稻不一樣,代替了眼睛的大部分功能,沿襲自幼時的習慣,至今仍然在替犬井戶締認識世界的感官——嗅覺。

高中生聳了聳鼻子,順著風送過來的氣味,分辨出仍然在僵持著的人類們的心情。

南方日鶴的氣味聞起來比她之前考試的時候忘記寫考號、獲得了哪怕在年級裡都罕見的零點時還差勁。由於血脈的關聯,南方龍之介的氣味聞起來和她非常相似,但比起少女的棱角分明、攻擊性凸顯,更溫柔而包容。

嗯……雖然現在嗅起來也非常尷尬,並且相當窘迫就是了。

和高明的心情聞起來是一個調子。

黑發鳳眼的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兩人旁邊不遠處,麵上仍然沉靜而從容,但犬井戶締可以用自己接下來一年份的零食擔保,那家夥也隻是看起來冷靜而已——他的腳尖微微側偏,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離開的唯一通路,指尖也在不自覺地在來回摩挲布料。

作為外人被卷入這樣……像是家庭糾紛,卻又更尷尬的場景劇時,即使是諸伏高明也會想逃離。但南方日鶴又本能地把他視作了同一立場的夥伴,一直在發來無聲的求助信號。

於是諸伏高明處在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

南方日鶴的求助他不能無視,於情於理都該說點什麼,可這樣的場景劇,他作為一個外人來勸說這對親姐弟又過於不合適……

他保持著可貴的沉默。

南方日鶴非常討厭青島真味;南方龍之介不討厭青島真味,並不介意為她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事情就卡在了這個點上。

受過幫助的人找上門禮貌拜謝,帶來了不算貴重、卻確實飽含心意的禮品,無論如何也沒有把人連同禮物一起掃出去的理由。

但南方日鶴既不想要禮物,也不想要她的感謝,更不想要弟弟繼續和這樣的人往來——

“……為什麼日鶴那麼討厭她啊?”波稻仰著頭扯了扯犬井戶締的衣角。

大貓努力地把自己藏在窗外,隻留一隻會發光的玻璃球直勾勾地盯著裡麵,一時間都忘記掙脫開波稻不老實的手:“日鶴算是靈感很高的那種人類吧……之前也聽她說過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很奇怪的事,搞得我那之後又要多洗一條街。”

“洗?”

“就像清潔工那樣……人不能總是居住在滿是垃圾的環境裡,會生病的嘛,所以就是清潔工了。”大貓抽空看了她一眼,終於發現自己的衣角又慘遭毒手,連忙從她的手裡搶了回來,“我說波稻,不要老是碰人家的衣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