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28–Day.4–紅い糸』(1 / 2)

諸伏高明幾乎是被悶頭走在前麵的犬井戶締拽著回的房間。

深夜的旅館自然是落了鎖的,通往外麵的門上不僅插了門栓,手腕粗的鐵索也沒有吝嗇,牢牢地把控住了唯一通往外界的門——諸伏高明看見時走神地想了一瞬這樣是不是不符合安全規章,緊接著又被握著自己手腕的熱度拉回了思緒。

好在他們落地時仍然在旅館內,不用考慮是否需要翻牆。

按理來說無論是怎樣的深夜,既然是公共場合就應該留有足以應急的燈光,但也許因為是偏僻的小地方,一路從中庭走到通往二樓的階梯為止,諸伏高明都沒看見除了月色外的另一種光源。

行走在黯淡的夜色下,按理來說,他走得哪怕不至於磕磕絆絆,卻也應該難免有些遲疑,但也許是因為牽著自己的人步履過於穩定,諸伏高明行走間也毫無畏懼。他盯著麵前晃晃悠悠、隨著輕快的步子來回晃動的低馬尾,仿佛看見了貓貓那條油光水滑的白色長尾。

在他走神的時候,兩顆發著光、平行著飄在空中的圓眼睛拽了拽他的手腕,聲音悶悶的:“高明,要上樓梯了。”

“……啊,謝謝,我會注意的。”

似乎轉過臉來隻是為了說這個,得到應答後犬井戶締便又閉上了嘴,牽著諸伏高明手腕的手因為緊張和奇妙的難為情,偶爾還會細細地打個顫。

是因為剛剛嗎……

諸伏高明空出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被小小地咬了一口的下唇,尤其在兩個虎牙留下的凹痕上停留了片刻,灰藍色的鳳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嗯,還是那麼可愛。

旅館的木質階梯,無論怎麼小心地踩上去都難免嘎吱作響。倘若是白天,這樣的雜音也許不會被在意,但在這樣寂靜的深夜,人踩上去時的聲響無異於某種警報,足以向整個旅館的人宣告位置。

犬井戶締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諸伏高明。

黑發的少年撫著下唇,似乎是在思索什麼,臉上的神色平靜而和緩,如果犬井戶締沒看走眼,甚至還帶了些輕微的笑意,似乎根本沒意識到他們將要麵臨的問題——原本就心煩意亂的犬井戶締卻沒法忽略他的手停留的位置。

他觸電般轉回頭,原本想說的囑咐也全然咽回了肚子裡,隻記得抓緊諸伏高明的手臂,帶著一無所覺的少年匆匆向上攀登階梯。

被波稻評價為無意義表演的技能第一次在正式場合派上用場。

他做賊似地登上二樓,旋即遇見了在這樣的深夜,同樣沒能安穩睡下的旅客。

和犬井戶締有著同樣眉眼的少年懶散地靠在房門旁。似乎是等待了有些時間了,他眼神放空,隻是無意識地撥弄著尾指上的什麼東西,將它一圈圈地纏在指尖,又一圈圈地解開。

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平靜地倒映出兩位來者——夜深人靜,他自然聽見了樓下傳來的動靜,因此多餘的表情早早便被收拾好,隻留下微笑著的可愛假麵。

“……你在這裡做什麼?”犬井戶締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房間,壓低聲音率先發問,語氣裡的心虛幾乎要溢出來了。

“歡迎回來——”和他同名同姓的雙生子無視了自己的半身,自然地看向犬井戶締身後的諸伏高明,眯著眼睛笑起來,聲音輕快,絲毫看不出來他的心情比麵前的犬井戶締還崩潰,“高明,解決了嗎?”

兩個人的視線交彙了一瞬間。

琥珀色的貓眼裡滿是某種居高臨下的打量,而金色的獸眸卻躲躲閃閃——

犬井戶締把那隻手藏在背後,似乎突然對牆上的紙紋起了興趣。

二樓的走廊上缺乏窗戶,唯一的那扇還在另一段的走廊,視線所及的地方昏昏沉沉,水般的月色沒能滲透進這裡,諸伏高明自然幾乎什麼都沒看見。

好在聲音足夠彰顯來者的身份。

就像學校那些難以分辨的雙胞胎一樣,在不知道有兩人的情況下,分辨眼前的那個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是件很困難、沒有頭緒的事,但一旦兩個人同時出現,彼此間的差異便顯露在台麵上無從掩藏了。

留守在旅館的犬井戶締,說話時語氣會更輕而拘謹,尾音也含糊而柔軟;領著他從外麵回來的犬井戶締,比起前者的逆來順受,更顯得生機勃勃,語氣也更活潑些。

但他們並不是雙生子。

互為半身的兩人,一人代表的是善,一人代表的是惡。

“久等了。當然,不用擔心。”諸伏高明看了一眼自己此行的目的和成果——也就是被他從外麵拎回來的犬井戶締,溫和地跟著他壓低聲音,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你們現在可以變回去嗎?”

“……不要。”犬井戶締鬆開他的手,臭著臉離另外一個自己更遠了些。

連夜染了半頭白發的少年眨眨眼,摘去美瞳後的琥珀色眼眸裡微光勾勒出的白虎在夜裡格外生動,幾乎要從困住它的琥珀囚籠裡掙脫而出。

他瞄了一眼半身的尾指。

黑暗對他和諸伏高明來說是公平的,因此他看見的全然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但犬井戶締卻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件事,飛快轉了個身,像螃蟹一樣橫著從他旁邊走過——這足夠說明一些事情了。

彎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犬井戶締背著手摸了摸自己尾指上的線,小聲地婉拒了諸伏高明的提議:“高明,分開行動的話更方便吧?”

這話倒有一定的道理,但憑空多出一個人完全是解釋不通的事。

諸伏高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你們應該不會真的想坐實影子病吧?”

他是以調笑口吻說出的話,聽見的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諸伏高明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語調稍稍遲疑了幾分:“……說起來,關於影子病,你們有什麼情報沒有告訴我嗎?”

影子病,一種犬井戶締為了釣諸伏高明隨手拋出的餌,最後卻奇妙地牽扯到了他真正想要的那條魚。

老實說,如果不是諸伏高明數十年如一日地目擊不可思議事件、在擁有著非人成員的家庭氛圍裡生活,在聽到影子病的瞬間,他無疑會認為這和“神話”、“傳說”一樣,是人為了解讀當時科學無法解讀的現象而編造出來的故事,就像給狂風、海浪、日食之類的自然現象冠以神職神名那樣普通。

但諸伏高明的家裡,有一隻能從帽子裡蹦出來,天生就能蔑視唯物主義的天才魔術師。

兩位天才魔術師對視一眼,眸中的白虎悍然對立。善眨了眨眼,滿臉無辜,似乎不明白諸伏高明在說些什麼,被迫站出來的惡就隻好先瞪他一眼,再轉頭看向諸伏高明試圖解釋。

他囂張了一瞬間的氣焰唯唯諾諾起來也非常快,磕磕絆絆:“沒、沒什麼……”

諸伏高明的眼神逐漸狐疑。

高中生手心開始冒汗。

他站在原地呆愣了一小會,還是沒想好怎麼解釋,隻好不情不願地順著另一個自己的拚命暗示——諸伏高明幾乎都快讀空氣讀出他的眼色了——躍進了黑發少年的懷裡。

“……呃?!”

諸伏高明頗有些手忙腳亂地接住比仔貓大不了多少的茶杯貓,看著它甩甩尾巴,熟稔地把兩條尾巴晃成一條,又來回踱著柔軟的小爪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毛絨絨的臉上寫滿了無辜。

……他應該不是想逃避問話,才換成這種姿態的吧?

諸伏高明眯了眯眼睛,心下已然有了計量。

見他的目光逐漸不善,另一位犬井戶締輕輕咳嗽了兩聲,謹慎地後退了一步,手搭在自己房間的門上:“既然沒我什麼事,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

“啊,順帶一提,高明,我可是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他笑起來的時候,那種貓樣的狡黠從眼角一閃而過,“所以,明天不要忘記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麼哦!”

回答他的是另一隻貓呲出來的虎牙。

……這麼看自己竟然感覺還蠻可愛的。

純白外皮、芝麻內陷的犬井戶締眨眨眼,壞心眼地彈了彈自己的耳朵,在貓不可置信的眼神裡施施然掩上了房間的門:“晚安,高明~”

“啊……晚安。”黑發少年抱著一愣一愣的貓,慢了半拍才回答。

總感覺善和惡的定義……是不是反了?

諸伏高明捏住開開合合,百分之百正在用貓咪語言怒罵的貓嘴,撓了撓它柔軟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