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28–Day.4–紅い糸』(2 / 2)

惡的那麵粗看確實非常帥氣,行動力一流,頗有種殺伐果斷的氣場,但也隻是表麵了,實際上猶猶豫豫,非得旁人來替他下決斷才肯丟掉自己都害怕的武器。

被親了之後,臉紅得諸伏高明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緩了半天走路還是磕磕絆絆,打擺。

善的那麵表麵軟和,內裡則壞得似乎都在冒泡,明明站在樓上卻不作聲,似乎刻意想要嚇他們一跳是一回事,把不好說的部分全推給另一個自己又是一回事……

不過說到底,被親了之後都臉紅紅地想要逃跑,這方麵實在是一樣的可愛。

諸伏高明抱著被物理靜音了的貓回了自己房間。

似乎是和他置氣,又似乎是考慮到害怕明天早上半夢半醒間露出破綻讓人發現,犬井戶締並沒有變回去的意思,隻是自顧自地從諸伏高明的懷裡跳出來,小跑著、後爪踩著前爪留下的足跡跑到了櫥櫃邊,輕輕扒拉了一下示意。

諸伏高明順著他的意思拉開,從裡頭抱出被褥和枕頭,一絲不苟地沿著榻榻米的邊緣對齊鋪好。

犬井戶締在他鋪床的時候鑽進了他沒拉上拉鏈的行李箱,從裡頭叼了他的手帕出來,又滾著矮桌上的塑料水瓶一路滾到諸伏高明的腿邊。

老實說,不僅水瓶是在滾動,那小小的手掌大小的一團在地上邁著小碎步跑步的樣子,也像是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毛團子。

這大概是要他幫忙擦擦爪子的意思。

諸伏高明接過水瓶打算幫忙擰開,但等淺藍色的瓶蓋旋了兩圈,他的動作突兀地停頓了一瞬。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兩個問題。

一,他之前看見的、“惡”的犬井戶締,穿著的衣服和今早起來他看見的“善”的犬井戶締身上的那套一模一樣——從頭到腳,像素級彆的複刻,而這套衣服他們隻買了一套回來;

二,他從外麵把犬井戶締領回來的時候,鞋子確實脫在了一樓,但在外麵奔波了一天的衣服仍然穿在犬井戶締身上。

就算暫時無視為什麼一套衣服也能有絲分裂,那也還有一個問題亟待處理。

乖乖地伸著兩隻前爪,保持著像是作揖姿勢的茶杯貓,突然感覺身上一陣發冷。

它和轉頭看過來的諸伏高明對視了片刻,旋即慢慢地把前爪放下,後腿繃緊、用力——試圖蓄力逃竄的貓被諸伏高明毫不客氣地拎著後頸抓了起來。

“已經很晚了,不要擾民啊,KIKI。”諸伏高明沉吟片刻。

……那就不要洗澡了嘛。

貓瞪著光線暗淡時圓滾滾的眼睛,試圖把自己的心聲傳達給他。

“去把衣服脫下來,我明天洗,但是……唔。”他晃了晃輕得像玩偶一樣的貓,“今天還是得擦一擦才行。”

*

如果這是個遊戲,那諸伏高明無疑達成了某種稀有成就——一天內清洗四隻貓。

被他沾著水一點點擦洗過的貓懨懨地趴在矮桌上,原本光滑漂亮的毛發現在緊緊地貼著皮膚,連蓬鬆的大尾巴都變成了一條粗細不均的“棍子”,看起來難看的要命。

它緊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要睡著了的樣子,身體卻因為蒸發的水帶走了熱量而細細地發抖,耳朵也不安分地向後壓。

諸伏高明當然很清楚他的把戲。

閉著眼睛是因為不喜歡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這家夥對人時的樣貌不重視,理發時被手抖的零君剪掉一大截都不會在意,但變成毛茸茸時哪怕有一根毛沒有油光發亮都會哭唧唧地跑來要求買護毛素。

而身體發抖,就純粹是在故意裝可憐了。

但哪怕諸伏高明再清楚這裡麵的套路,看見拚命蜷成一團的貓時還是忍不住心軟。

他無奈地碰了碰貓團子,聲音壓得又輕又柔:“KIKI……”

貓翻了個身,用同樣半濕不乾的爪子把自己的眼睛捂好。

諸伏高明像大貓那樣用鼻尖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把貓蹭得東倒西歪以後,才施施然抱起來放在了自己的枕頭上。

貓一邊瞪他,一邊伸出兩隻爪子開開合合,刻意把鉤爪從細軟的絨毛間伸出,擺出威脅的姿態。

諸伏高明握住它的爪子捏了捏。

清洗後的爪墊柔軟而粉嫩,摁著中間那塊輕輕用力,原本自然收起的貓爪就會像花那樣綻開,尖尖的鉤爪從爪墊裡彈出,而卸下力氣,又會飛快恢複無害的模樣。

黑發鳳眼的少年情不自禁地彎了彎眼睛,視線劃過他空空蕩蕩了很久的脖頸:“看來要給你再找個項圈了,KIKI。”

這話開玩笑的成分居多,卻也未嘗沒有諸伏高明一點小小的私心。

早在兩個小孩子升入小學的第一天,讓媽媽如坐針氈的項圈就被她以遵守校規的理由摘了去。也許是每個家長的天賦使然,她藏的地方連諸伏高明都找不到不說,一向以鼻子自豪的貓在家裡翻了一周也沒翻出來,最後又氣又惱,被家裡人又哄了兩天。

貓抖抖耳朵,再翻身的時候毫無征兆地化成了少年模樣。

他之前確實聽話地把外麵的那層皮扒了下來,但諸伏高明一個轉身的功夫,手裡打算臨時讓他湊合一晚的自己的睡衣還沒遞出去,貓就已經變成了不需要衣服的模樣。

會為了一個親吻而扭捏逃避的家夥,卻會毫無顧忌地露著大塊的皮膚。

他從諸伏高明的枕頭上滾下來,一路到黑發少年身邊才止住。

即使窗戶半開著,在雲朵的層層暈染下,月色也顯得朦朧而黯淡。暗藍色的光下,諸伏高明看不見犬井戶締臉上的表情,卻看得見他閃亮亮的黃金色眼眸,看得見他那漂亮得像是在散發著溫潤熒光的白發——

“真的?”

黑發少年的視線在大片的皮膚上停留了一瞬間,匆匆挪開,聲音溫和:“童叟無欺。”

沒聽懂的貓抖了抖耳朵,歪著腦袋看了過來,不安分的尾巴順著纏上諸伏高明的手腕,追著疊聲發問。

諸伏高明聽了半耳朵的好話,直到貓倒空自己的庫存,才施施然捂住他的眼睛,用一句話封殺了犬井戶締的好奇心。

“你很好奇的話,下次和我一起看書嗎?”

諸伏高明個人愛好那欄裡,毋庸置疑的一項便是三國曆史,他偶爾——對犬井戶締來說是偶爾,因為諸伏高明並不想在他麵前自討沒趣——難懂的話隻能算是愛好衍生出的副產品。

仔細思考一下的話,他其實跟那種魔法少女看多了於是滿口愛和正義的人本質上是一類。

犬井戶締既無法理解曆史有什麼好玩的,也無法理解人類的戰爭怎麼會有那麼多門道,更無法理解為什麼諸伏景光偶爾飽含笑意地提到諸葛孔明的時候,諸伏高明會跟著感到些不明顯的窘迫——

他對這方麵完全、完全不感興趣,屬於是聽半節就能睡著的程度。

家裡的三個人都熱衷於推理、或者說刑偵沒錯,但除此之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喜好。諸伏高明喜歡三國史,即使對那些典故倒背如流也不妨礙他繼續欣賞;諸伏景光在目的性的課外學習之外,會更喜歡鑽研料理,覺得那是能讓心情平靜下來的放鬆,對投喂家裡的貓也樂此不疲;而Zero……

犬井戶締時常會覺得他和兩個諸伏一樣,隻有身體留在現在,目光和靈魂早已前往了更遠的地方。金發少年雖然忙著充實自己,無論是什麼樣的知識、有沒有用,都一股腦地記下,最近還開始了早起運動鍛煉身體,卻似乎沒有什麼非達成不可的目的。

他們有著不同的愛好,不同的堅持,卻又能彼此包容,彼此支撐著前行,依偎著取暖。

諸伏景光從來都不會因為KIKI和他有著不同的想法而生氣,也不會脆弱到沒有人同行就駐足不前,對他來說,犬井戶締哪怕隻是普通地存在著,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和支撐;諸伏高明同樣,他並不會因為犬井戶締無法理解他的愛好而感到苦惱,但假如犬井戶締想聽,他自然也樂意分享。

真正為這件事苦惱,至今都沒有想明白,強迫著自己追上他人步伐的人,隻有一個。

在一陣沉默後,貓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動靜鑽進了被子裡,隻留下半句話:“……晚安喵。”

諸伏高明啞然失笑。他拎起薄被往下扯了扯,把那張漂亮的臉蛋從被窩裡挖了出來,才溫和地回應:“好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