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44–Day.6–晨昏蒙影』(1 / 2)

“滴答、滴答。”

夏日的清晨六點,日頭顯得有些懶怠,往常已經被點亮的天空此時仍然灰蒙蒙的,好在燈塔的光、路燈的光外加仍垂於天邊的日月輝光加起來依舊足夠點亮這片海域。

諸伏高明低垂著眼簾,安靜地看著手腕上的腕表,灰藍色的鳳眸裡看不出什麼情緒,諸伏景光卻沒有他那麼好的定力,短短六十秒的時間,他把翻蓋手機打開又合上起碼三次,重心更是來回交換,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差不多要到時間了。”諸伏高明並沒有開口提醒他注意姿態,隻是不鹹不淡地說道。

“那要怎麼辦……”諸伏景光站穩身體,仰著臉看過來時臉上滿是擔憂,“渡輪馬上就要啟航,這是今天最後一班了。”

“也不知道KIKI能不能在開船之前把他找到……”

距離開船的時間隻有短短的十分鐘了,降穀零卻仍然不見蹤影。

從晨起開始心情就持續低迷的諸伏高明終於分神看了弟弟一眼,眼睛裡滿是淺淡的笑意。他難得打起興趣,微笑著詢問:“如果來不及、找不到的話,景光想怎麼辦?”

KIKI能不能找到零君,這個問題與其問他,不如問問零君的小內應。

“……也不能怎麼辦。”諸伏景光仰頭看看滿臉興味的兄長,莫名歎了口氣,“隻能拜托KIKI在剩下兩天好好照顧Zero——或者拜托Zero在剩下兩天好好照顧KIKI了。”

無論來時是否感興趣,當被犬井戶締強硬著要求離場時,三個人的心情是驚人的一致,都無比迫切地想要留下。

但……

作為諸伏景光的兄長,諸伏高明需要對幼弟的安全負責,踐行自己在父母麵前許下的承諾;作為諸伏高明的弟弟,諸伏景光更無法在他的麵前要求他留下自己在危險中。

這對彼此牽掛著的兄弟,以自己也想不到的方式牢牢拴住了彼此,讓他們在這種情況下隻能絆手絆腳,備受牽製。

都想要自己留下、對方離開的兄弟二人隻能一起離開,但降穀零不同。

作為諸伏家的編外成員,諸伏高明並沒有足夠的立場來管製他,平日裡對兩個弟弟的那些說教換到他身上時就變成了無立場的建議。隻不過為了讓他沒有被差彆對待的感覺,無論是諸伏景光還是犬井戶締都有意模糊諸伏高明的這種語氣差分——但說到底,降穀零是因為出於本心不介意被這樣管教才乖乖聽話,而不是諸伏高明有什麼立場來約束他。

所以,當降穀零在明顯知情的情況下願意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諸伏高明是沒有辦法做些什麼的。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心想阻止,他就不會在犬井戶締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氣定神閒地收拾行李,對他和諸伏景光上演的小劇場置若罔聞就是了。

希望Zero真的能躲過KIKI的鼻子吧。

諸伏景光將手機塞進口袋,不再埋頭盯著時間,而是放空了頭腦,第一次在這種什麼都沒有思考的狀態下看著海麵上升起的太陽。

昨晚臨時插播的暴風雨警告並不是空穴來風,即使已經到了平常天光大亮的時候,今天從海麵上空直射來的光線卻有大半都被灰色的煙雲攔截在了高空。不安的海鳥群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飛,空氣中充滿了風雨欲來的氣勢。

“嘟嗚——”

一聲拉得長長的船舶鳴笛聲從身後傳來。

渡輪即將離泊啟航,而蒙蒙亮的斜坡上仍然看不見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走吧,景光。”諸伏高明彎下腰抽出行李箱的拉杆,對這個結果似乎沒感到什麼意外,“我囑咐過KIKI如果找到零君就發簡訊給我,不用擔心他,先上船吧。“

諸伏景光明顯鬆了一口氣,卻又在聽到諸伏高明“不用擔心”的安慰後意識到他的表情和這個場合不怎麼符合,立刻板起臉來:“嗯,沒事的,我相信Zero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的Zero現在很有事。

為了研究要如何騙過警犬鼻子,他大晚上也不睡覺,仍由月亮升起又走向下坡路也無動於衷,勤勤懇懇地發簡訊和諸伏景光交流了半夜。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另一個氣味來掩蓋住想要掩藏的氣味。

因為這個方法最方便、簡單,諸伏景光年幼時最喜歡用的就是這個。

當然,諸伏景光並不是一開始就想著拿來用作騙他的氣味劑的。

為了讓他和同學們打好關係,媽媽每天都會在他的挎包裡塞一把糖,而諸伏景光也樂於分享,每天都開開心心地撒出去不少。犬井戶締那個時候和他還沒戳破最後那層紙,大部分時間看他的表情都是貓科動物那種“愚蠢的凡人”的表情,隻在有求於他的時候軟化得飛快。明明自己才是自理能力差到不行的家夥,卻總是擺出一副遷就他的姿態……

諸伏景光好心態地包容了他,卻也難免有些暗搓搓的不爽,直到某一次諸伏景光遞給了他薄荷糖,而分心的貓也毫無察覺地塞進嘴裡,露出了眼淚汪汪的想吐出來又不舍得的模樣,諸伏景光包裡薄荷糖的比例就開始成倍增加。

沒辦法,犬井戶締那樣的姿態實在是非常可愛而罕見,以至於諸伏景光不僅原諒了他,甚至連理由都替他找好了——可愛即是正義!

發現這樣的氣味能騙過他純粹是意外,但這個方法隻在一開始起了奇效。

吃一塹長一智,犬井戶締很快就意識到,一旦諸伏景光身上出現什麼刺激性的氣味,或者是在原本的交談中狀若無意地掏出糖,他就是要乾壞事了,百般警惕不提,恨不得連彆人的腦子也借來用用。

因此,最後這個簡單又方便的方法,最後變成了一種光明正大的陽謀——我今天吃了薄荷糖,我要撒謊了,並且我也知道你知道我要撒謊了,那接下來就看你到底能不能看出我在撒什麼謊。

「PASS——!!你都用了那麼多年了,KIKI又不是笨蛋!」耐著性子看他慢吞吞地打字發了一堆無用訊息的降穀零幾乎要把手機按得冒火,「下一個!」

而且,你就算再怎麼說得天花亂墜,KIKI現在也不會上這個當了,可不可愛他不都看不見嗎!

對麵被窩的諸伏景光幽幽地歎了口氣,對摸來犬井戶締手機、頂著他備注的降穀零格外無奈。

他刻意忽視了背後比刀子還銳利的目光,依舊保持著慢吞吞的速度,以諸伏高明看了都要欣慰的文學嚴謹性寫了另一封標點齊全的簡訊。

「Zero要不要試試心平氣和?」他真心實意地建議。

在長久的和犬井戶締共處的過程中,諸伏景光逐漸意識到一件事。

能騙過他的那些謊話,恰好是那些脫口而出、連自己也沒在意的臨時起意。

雖然精心編織的謊言不如隨口的蒙騙來得奏效未免讓人有些微妙的失落,諸伏景光還是興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下其中的原理。

說到底,就是他在說這種謊時心態平穩,語氣輕鬆,沒覺得自己在撒謊。

犬井戶締辨彆謊言的方法並不全依靠嗅覺,聽覺、視覺也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人在撒謊的時候,會因為不自在而不自覺做出種種微表情和小動作不說,臉頰、耳尖也可能會泛紅,鼻尖泛起癢意,心跳微微加快,聲音發緊、不自覺放大……

換句話說,就是生理數值出現異常波動。尖端科技中的測謊儀就是以這樣的原理為基礎而製作出的。

在人形測謊儀常年的磨礪下,不管是諸伏景光還是降穀零,都已經能麵不改色地說出地球是方的這種話了——但他們現在其實並不是在討論怎麼用語言來欺騙KIKI,而是怎麼躲過他的氣味搜捕才對啊!

「?」

降穀零恨不得轉到他前麵,看看諸伏景光是不是真的困懵了,不然他怎麼會一直在這裡淨扯些沒用的事情——

等等……景這家夥,很奇怪啊。

頭部體溫差點局部超標的金毛貓貓冷靜了一下,終於發現了盲點。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機上熟悉又陌生的掛墜,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一件事。

諸伏景光哪裡是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隻是在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罷了。難怪他總感覺有點違和感……景這家夥借題發揮,已經暗搓搓地把話題方向改了。

下次KIKI再說他很像那種臉和四肢都黑得像是挖煤工的暹羅貓,他就把景拎出來讓他看看什麼叫真正的黑——特指某隻表麵純良、內心黑得徹底,滿肚子壞點子的藍眼貓貓。

他忍辱負重,一字一句地打字:「你直接說條件吧,Hiro。」

「雖然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諸伏景光這次的回複比之前快的不是一點兩點,「不過KIKI這次真的很讓人擔心。」

明台詞是希望他能好好照顧KIKI,潛台詞是希望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讓人擔心”這個點上,不要趁機動些其他的心思。

降穀零完全沒有反思為什麼自己能一秒看懂諸伏景光的言下之意,隻是鬆了口氣,正直地應下了他的要求:「放心好了,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看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