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44–Day.6–晨昏蒙影』(2 / 2)

他自覺根本沒動那種心思,因此應得爽快。

0與1構成的字符無論用怎樣的力度按下按鍵,打出來後仍舊顯得輕飄飄的,但說出、或者說發出這句話時,降穀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那雙紫灰色的眼睛裡滿是專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敷衍了事。

諸伏景光當然也很了解他。

黑色短發的男孩子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但淺淡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浸潤那雙眼角上挑的貓瞳便退了潮。他閉了閉眼睛,掩下那點失落,再睜開眼時又是可靠的友人了:「那我可就把KIKI拜托給可靠的Zero啦^^」

降穀零自信滿滿:「交給我好了!」

於是被諸伏景光點撥一番、成功得到內應x1點的降穀零自信滿滿地躲了起來,並且成功躲了一個早上,直到在島上惶恐又迷茫地轉了一早上的犬井戶締聽到房間裡的異響。他立刻拋下被抓了壯丁的貓貓大隊飛回房間,和剛好鑽出行李箱的降穀零打了個照麵。

大貓的心情已經不能用低氣壓來形容了。他站在房間門口,扶著門框的手已經在木頭上留下清晰可見的指痕,而幾乎破開空氣甩出爆裂音的尾巴更是威脅性拉滿。

等對上沉著臉的犬井戶締的視線的瞬間,降穀零突然有了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他頓在原地沉默了一會,慢慢縮回腳,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蓋上行李箱,倔強地從裡麵開始艱難地拉拉鏈。

犬井戶締:……

原來這就是他一直都沒找到的原因……

大貓深吸一口氣,忍下“冷笑一聲,走過去拉上拉鏈,把整個行李箱扛在肩上去追渡輪”的危險想法,儘可能平緩了語氣:“Zero,你為什麼非得留下?”

回憶著諸伏高明曾經的作態,他走過去,蹲在行李箱旁邊儘可能心平氣和地發問。

“我昨天已經說過,因為暴風雨的原因,今天早上是最後一班渡輪,並且之後會有很危險的事吧?”

行李箱一聲不吭,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行李箱。

犬井戶締再次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戒驕戒躁戒暴力,絕對不可以把零抓出來揍一頓,他可不是外麵那些搶地盤的雜魚——

但還是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好生氣,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留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麼?他怎麼從來沒發現零是這種膽大包天的性格……!

少年柔和了不止一分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是微妙的有些扭曲:“Zero?”

……所謂事不過三,再硬撐著不回答,KIKI恐怕會真的氣到發火。雖然還沒見過,但總覺得因為這種事情而見到他發火很丟人……

降穀零放棄沒有借力點的拉鏈,小心翼翼地頂著行李箱的半邊坐了起來,紫灰色的下垂眼被他利用到極致,殘存著稚氣的臉上滿是無措和委屈。

他縮在箱子裡,隻露出毛茸茸的腦袋和無辜的小臉,像隻無處可去的金毛貓:“我知道很危險,但是正因為很危險……我不想讓KIKI一個人留下來。”

這話說得真摯而誠懇,犬井戶締也沒辦法衝他發火,但不管出發點如何,單從現在的局麵來看都不算是好事。降穀零留在這裡,說得直白些,更像是給他多加了一個貼心的負擔——

似乎是明白犬井戶締在想些什麼,剛剛還低垂著頭佯作無害姿態的降穀零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目光專注而又認真,滿是少年人銳意進取的氣勢:“我不會拖你後腿,可以幫上忙的。”

金色的碎發落在圓潤柔軟的臉頰旁,再加上為了增強說服力無意間瞪大的圓眼睛,看上去實在是可愛又可恨。

……啊啊、真是——

犬井戶締在心裡長長地歎了口氣,實在是拿他沒辦法,隻能泄氣般甩著兩條尾巴靈巧地撐開行李箱,把小少年從貓箱裡撈出來。

他從自己的尾巴那接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降穀零,熟稔地把他抱起來,像是波稻之前要求的姿勢那樣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兩條尾巴分工明確,一條纏著男孩子纖細的腿,一條纏住他的腰,儘職儘責地充當著安全帶。

還真的從來沒有過這個待遇的小學生吃了一驚,視線不由自主地在房間裡逡巡過一圈,似乎是有些擔心被報以善意的笑,隨即又緊緊盯著窗子,擔憂著外麵會不會有人恰巧看見這一幕。

“幫忙就不必了……你得離開這裡。”犬井戶締的臉上罕見的沒有表情,隻帶著一種隱晦的憂慮和因為不安而產生的怒氣。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最終還是放棄了給什麼人打個電話的意圖。渡輪早已經離泊,不會為了他而返航。

但無論如何,零都不可以留在這裡。

金發的男孩子一手撐著他的肩膀穩定重心,一手向下,柔軟的手掌不由分說地蓋住了犬井戶締的眼睛。高中生抖了一下耳朵,一時間有點忘了自己剛剛想說什麼。

“……Zero?”

“我說,我可以幫忙。”金發深膚的男孩子盯緊他的貓瞳,一字一句地認真說著,“KIKI,我真的知道。”

“知道什麼?”

犬井戶締心平氣和的表麵下,是即將衝破記錄的高血壓。

“你是在擔心南方和波稻對不對?”金毛貓貓自信滿滿地說道。

對波稻的想法,是降穀零從諸伏景光那裡得知關於“影子巢穴”的猜測後便萌生出的,而關於南方日鶴,則是從諸伏高明的反應裡看出了些什麼——一向表現得翩翩風度的少年,今天早上碰見來幫忙開門的南方日鶴時,視線裡不再是溫和,而是某種隱晦的打量和考量。

這不是他會對朋友擺出的態度。

降穀零敏銳地察覺到這點,由此生出了諸多猜想。

“……我是很想假裝說不是,但……算了,反正高明也不在。”犬井戶締皺了一下臉,隻猶豫了一瞬便放棄了保密,“是喔,都猜對了。”

他忍不住長歎一口氣,寬大的耳朵下撇:“真是麻煩死了……我還是快點把你送走吧。”

降穀零瞪圓眼睛,有點無法接受自己的計劃就這麼被破解,無處安放的手忍不住抓了一下他的耳朵又立刻放下。他放軟聲音,忍著羞赧小聲地喚起高中生來:“KIKI——”

“不行,沒得商量。”尖尖的獸耳向他的方向微側,等小少年輕軟的尾音消失在潮濕微冷的空氣中時,那隻耳朵才抖了一下回到原位。

在這個小小的日都島上,青島真味是一方,南方日鶴是一方,她們彼此對立,互相有著矛盾,而波稻和禦下的影子們又是另一方,不參與二者的矛盾卻單獨與南方日鶴交好。此三方再加上遠道而來的犬井戶締,整個日都島狀似可以粗略地劃分為四個陣營——

但哪怕是性格最天真那個時期的犬井戶締也不會會真去那麼想。

因為隻要究其本質就會發現,她們都是平麵裡的生物。

犬井戶締感覺自己像是陷入流沙的旅人,或是跌入蛛網的獵物,連心懷叵測者的真麵目都沒能看見,整個人就已經被牢牢困住——不、他還是知道背後的那個真麵目是誰的。

視線穿過窗戶的縫隙,他彷佛又看見了昨晚上那隻羽毛漂亮的黑尾鷗。

他隻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波稻?

聲稱做了個“預知夢”的南方日鶴說的未必是真話,卻一定是她認為的實話,為的隻是將犬井戶締帶來這裡並留到夏日祭開始那天為止;可初次見麵時便以熟稔的態度,踩在他的每一個底線上步步逼近的波稻,又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到底有什麼目的?

犬井戶締對此感到非常好奇。和諸伏高明以為的仍舊抱有“信任”不同,犬井戶締留在這裡確實底氣十足,但原因隻有一個,他對此無所畏懼。

說是自大也好,傲慢也好,犬井戶締確實不覺得有什麼危險的。

但是……

“KIKI——”降穀零還在小聲地拜托他。

對人類來說,這裡已經是絕對不可以涉足的異種的巢穴了。

犬井戶締捂住還想說些什麼的降穀零的嘴,不滿地捏了捏小金毛深色柔軟的臉頰,將淺色的唇擠得撅起,像是小鳥的鳥喙:“不——行——沒得商量!”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