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45–Day.6–一步三顧』(1 / 2)

最好的騙子可以連自己也騙過去,同理可得,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都堅信自己說的是實話。

南方日鶴的一天,從不斷震動的手機開始。

她閉著眼睛按掉鬨鈴,又在溫熱的被窩裡眯了一會,才慢吞吞地撐起身,摸來了枕頭旁邊的眼睛戴上。

大塊的模糊色塊立刻清晰起來,世界重新在這一刻找回了邊界感。

她打著哈欠做完洗漱,往外走的時候湊巧碰見了龍之介——其實也不是那麼湊巧,一直在日都島生活的龍之介起床時間比她早多了。

說起來,為什麼昨天不乾脆叫他來幫忙,她再多睡會呢……

她困倦地提出疑問,又慢半拍地自我給出了解答。

……好吧,要送的是她的同學和朋友。

“早上好,姐姐。”黑發少年穿著單薄的短袖,一點也不在乎太陽還沒升起時的涼意,抱著要收拾的東西輕快地向她打了招呼,“今天起這麼早嗎?”

“……不要說的我平常起的很晚一樣。”南方日鶴放下掩著哈欠的手,目光看似銳利地看向他,其實還有些找不著焦距,隻是在憑借姐姐那份不服輸的本能在頑抗,“今天要去給諸伏他們開門。”

“他們今天就走嗎?夏日祭還有兩天才開始啊。”龍之介瞅瞅她一看就是還沒睡醒的樣子,到底還是顧忌著姐姐的麵子,聰明地選擇了裝作沒看見——即使他眼睛裡滿是笑意,“前兩天零君還在問我關於夏日祭的事呢。”

他問你,恐怕也不是因為想參加。

南方日鶴看著自己單純的弟弟一眼,意義不明地“嘖”了一聲,終於清醒了:“家裡臨時有事的話也沒辦法。”

“這樣……但真的很可惜。”龍之介雖然理解,但仍然感覺有些惋惜,“明明就差兩天了。不過之後再來也可以吧。”

關於有沒有之後這個問題……

南方日鶴不自然地目移了一瞬,避開了這個話茬:“我先去開門了。龍之介,你要不要來打個招呼?我感覺你意外的和他們還挺處得來……”

“也許是因為毛色撞了吧。”

南方日鶴:?

“哈哈哈、抱歉,沒什麼。嗯……果然還是算了,不要說我起來了就好。”玩笑過後,龍之介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出乎南方日鶴意料之外地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似乎是看見了她困惑的眼神,少年眨眨眼睛,言笑晏晏著向她解釋起來,“我的人生哲學,就是包接不包送。”

“一直說再見的話,難免會變得很難過,但如果一直遇到新朋友的話,反而會很開心呢。”

南方龍之介的人生哲學有沒有打動南方日鶴是個謎,但是南方日鶴確實找到了合理的說服自己的理由——

她麵不改色地和諸伏高明揮手告彆:“拜拜,如果找到零君我會騎車幫你把他帶過去的。”

……但是,你根本不會騎車吧,日鶴君。

諸伏高明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牽著不知道為什麼黑眼圈明顯的弟弟,麵色多少有些一言難儘:“……好的,感激不儘。”

總覺得良心有點痛。

送走一大一小兩隻都不太精神的兄弟貓貓後,南方日鶴摸了摸胸膛,轉頭剛想幫忙把那個橫亙在房間中間明顯過頭的行李箱打開,就看見犬井戶締風一樣衝出了旅館。

“……?犬井?”南方日鶴本能地叫了他一聲。

回答她的是大貓頭也沒回的背影……不,還是回了的。

在衝出大概五十米後,犬井戶締似乎才反應過來道路中間橫亙著的沒公德的路障是自己的同學,倒退著回到了她的麵前,看起來有點著急又慌亂:“日鶴日鶴、你有看見Zero嗎?”

……怎麼又在問這個。

南方日鶴“……”了一瞬,用右手推了推眼鏡:“你當我沒喊你吧。“

犬井戶締滿臉問號,試探性地往前邁了兩步,又邁兩步,最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看上去是打算圍著旅館轉一圈找找,而南方日鶴果然沒有再喊住他的意思。

就像認識他、知道他那些毛茸茸的小秘密的人類一樣,南方日鶴無比堅定地相信著他——尤其相信他那狗一樣的嗅覺和聽力。

對她來說,犬井戶締找不到藏在行李箱裡的零君本身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更何況小金毛的藏身之地明顯得就差廣而告之了,不僅已經離開的諸伏兄弟知道,連從房門口路過了一眼的南方日鶴也知道,她實在是生不起一點犬井戶締原來不知道的想法。

總之、大概是他們的什麼小遊戲,當做不知道好了。

南方日鶴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意外地嘗出了些薄荷味。她皺起眉,一邊掩了門往回走,一邊努力回憶這味道是哪來的——也許是因為早起確實影響頭腦運作,直到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她才終於想起來那是晨起洗漱時殘留在口腔中的味道。

犬井剛剛故意避開她也有這個原因吧……

她有些好笑地這麼想著,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房門,意外地看見了以為早就忘記的劃痕。那道劃痕年歲彌久,已經不像剛剛劃出時那樣帶著漂亮的木色,被染上了擦拭不去的黑灰色。在深色的劃痕後麵,是因為舉著手寫下而難免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跡,看起來非常眼熟。

南方日鶴站在那裡,平偏仰視著看了半響。

……

…………

上麵寫的是四年前沒錯吧?

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劃痕的高度,隨即往自己的頭頂上比去——隻高了一點點,而考慮到她的手會不自覺往利於自己的方向偏移……

一個殘酷的事實猝不及防地襲擊了她。

她難道一點都沒長高嗎……?!

*

夏日祭的倒數第二天,在少女比烏雲罩頂還陰暗的心情中,醞釀了一整夜的雨終於落下。

“……又下雨了呢。”青島真味雙手插兜,看著外麵的景色。也許是因為身處安全的地方,她不再掛著那副假麵,冷峻又傲慢的底色終於隨著雨溶化泄露了一絲,“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晚上,也是這樣的天氣。”

“青島小姐來這裡的時候啊……說來真是意外,那竟然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呢。”雁切真砂人穿著宮司的衣服,雙手插進袖子,微笑著站在她的身後,目光深邃,“沒辦法,什麼都不改變的話,實在是很難察覺出時間流動的痕跡。”

他像是誇讚一樣,笑眯眯地說:“不愧是青島小姐,您這樣的美人真是如同被天所恩賜,現在看起來還是三年前那樣年輕漂亮呀。”

青島真味的臉色明顯黑了一個度。她咬了咬後槽牙,本能地想要伸手探向後腰方向,腳下淺淡的影子威脅般豎起尖刺:“你這家夥……”

三年前,青島真味迎來了……或者說,是普伊芙美迎來了人生中最失敗的那天。

當然,也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天。

帶著冤魂與血債,普伊芙美毫無防備地走進了異種的巢穴。在天空中飛翔、集群行動的烏鴉們確實是無人敢招惹的惡霸,但深海之中,有著能吞噬一切的可怖之物。

想要頂替青島真味的普伊芙美,自學著醫學的普伊芙美,因為警惕和細心而生存下去的普伊芙美,終於也因為那份察覺到異樣的警惕心而被怪物所取代。

“哈哈哈,抱歉,請相信我隻是在真誠地讚美你。”雁切真砂人狐狸似地笑起來,完全不懼怕她的臉色。

空氣裡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起來。

“……吵死了,你們兩個。”

隨著柔軟的如同撒嬌一般的抱怨聲,白發紅瞳的女孩子頂著雨小跑著鑽進室內。她胡亂地拍了拍袖子上沾上的雨水,臉色和外麵的天氣一樣烏雲密布,心情之差已經但凡是個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來了。

“波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