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茶水間裡,孫旭東就請程與梵喝了一杯茶,雖然是現成的茶包,不過能讓老總親自下場泡茶,哪怕是茶包..也值。
程與梵喝了口,舌頭都苦木了。
“苦啊?”孫旭東拿了條白砂糖,給自己那杯裡倒了兩條“受著吧,我比你還苦呢。”
說著便和她提起陳燃早上來找自己的事情——
“你可真行,自己不接的案子,弄到我頭上來,你知道打一個強女乾案要費多少精力嗎?你當我手頭沒事乾了?還有管委會的那幫人,肯定會覺得這是一個大麻煩。”
“再大的麻煩到了您這兒..也是小意思,再說了,有些事也不能總聽管委會那群人的意思吧,不然做律師還有什麼意思?我以為刑辯出身跟其他的比,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孫旭東擺手讓她打住“彆拿這個激我,我可是轉方向很久了。”
程與梵:“再久基本功也不會落下。”
孫旭東笑了笑,不知道是讚她的口才,還是讚她為了這個案子不遺餘力的誇獎自己“一年的好話你都說乾淨了吧。”
程與梵端著茶杯,手指勾著搭拉下來的線標“時也主動跟我提的,原本我是想拒絕的,可我一想到十二月份的合同,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恭喜孫總...看來時建平的這個合同跑不脫了。”
說完喝光杯子裡的茶,舉著空杯子衝孫旭東揚了揚。
孫旭東明白程與梵的意思,喝了自己的茶,就不能反悔了“一碼歸一碼,案子我接,回頭的商務酒會,你得去。”
程與梵起身,走到一半“先贏再說。”
話雖然這麼說,但孫旭東的麵子還是要給的,畢竟自己給他攬了這麼大一個活。
所以商務酒會的地點剛一發過來,程與梵便爽快赴約。
傍晚風吹,江波瀲灩。
私人會所,一處在江心小島的古風建築,大概是為了應景,所以來岸邊接的都不是遊艇,而是畫舫。
孫旭東和她並坐一起,邊看風景邊說話“以前星海所也沒份來的,這幾年案源多了,官司打的又漂亮,來回接了幾家大公司的法務代理,才有了這個機會,我知道你肯定覺得俗,不過...律師也是人啊,也得養家糊口,你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有些事情你覺得無所謂,但卻是我們擠破頭都拚命想往裡鑽的。”
程與梵:“圍城啊?”
孫旭東:“可以這麼說,婚姻跟工作,本質上差不多。”
程與梵不認同他的話,因為男人不可能像愛工作那麼愛家庭,一個是付出一個是索取,你不會對老板頤指氣使,對妻子卻可以大呼小叫,倘若交換立場呢?妻子對丈夫趾高氣昂,恐怕就是另一個畫麵了。
吹了會兒風,孫旭東又開口道——
“真跟家裡不聯係了?”
“我現在挺好的。”程與梵沒有正麵回答。
孫旭東早年在南港做律師,和程與梵的父親程玉榮打過些交道,也是那時候認識程與梵的,彼時的程與梵還是一名法學係的學生,青春陽光前途無限,那時程玉榮還跟自己開玩笑,說指不定將來某一天,你們兩個就是對手了,一個原告一個被告。
誰承想,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對手沒做成,倒成了上下級。
孫旭東感慨世事無常,也感慨歲月催人老——
“那時候你才多大,現在你都三十了,你再看看我...就這個頭,一星期不染準得白一半,不怕你笑話,我女兒都說我們家就焗油膏最多。”
說道這兒,孫旭東頓了頓,目光沉下,麵上多了幾分深邃——
“當年那件事不能怪你,是...意外。”
向來雲淡風輕的程與梵,此刻平靜的眸子終於出現裂痕,她偏過頭閉上眼,很明顯並不想再聽,好在孫旭東也沒再說下去,見另外一邊有人打招呼,他便朝那人揮手走去。
程與梵不知在想什麼,望著江麵,沉默的仿佛一尊石像。
就在畫舫快要抵達小島的時候,一排燈光亮起,其中一個渡口的六角亭裡站了個身穿青花瓷旗袍的女人,燈光偏橘,女人側身而站,她們這個距離並不太能看清臉,但程與梵卻一下就認出了她——時也。
時也慢慢轉過身,正麵朝向駛來的畫舫。
天際、江麵,眸光,似乎疊成一條線,兩人臨江而望,四目相對。
這時候無需多言,她們看著彼此,亦如多年前那個總是有意無意經過、然後刻意逗留的長廊。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程與梵的心底生出...
如果當年自己沒有離開海城,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
五分鐘後,畫舫在另一個渡口停下。
大家陸續著岸。
程與梵扭頭再去看那個六角亭,已經空無一人,她走了。
“在看什麼?”孫旭東問道。
“沒什麼。”程與梵收回目光。
這裡是私人會所,每隔幾米都有工作人員服務,經一段平鋪的鵝暖石路,穿過片不大的小竹林,然後登上木質長廊,腳邊鋪著夜燈,頭側懸掛著琉璃繡球燈,古風濃鬱。
旁邊那人說“我怎麼越看這裡越覺得眼熟呢?”
另一人回她:“能不眼熟嗎?之前熱播的那部仙俠劇就是在這兒取的景。”
那人哦了聲,問:“哪部啊?”
另一人記不清名字,想了想隨便說了個。
那人疑惑:“有這部嗎?”
不是程與梵想偷聽他們說話,主要是大家隔得都不遠,而且他們的聲音也不算小。
程與梵轉過頭,突然加入進來,說了個五字的電視劇名。
那人兩手頓時一拍,對對對!就叫這個!女主是時也!
說完看向程與梵,笑道:“程律也愛看仙俠劇啊。”
程與梵笑笑“還好。”
她不愛看仙俠劇,大概是不能理解裡麵的背景設定,動輒一個大仙活成千上萬歲,而且死還死不掉,就算一不小心掛了,重新換個名字繼續轉世當神仙,光是搞清裡麵人物的身份,程與梵就一個腦袋兩個大了。
之所以知道這部劇,得歸功於陳燃,小姑娘那段時間著迷,一集不落的追,午間吃飯的時候,自己和她並排坐同張桌子,剛好放到時也坐在飛來椅上拋花球,青衣薄裳配著她張不食煙火的麵容,當天就上了熱搜。
一部劇演完哪還有男主什麼事?儘是姐姐娶我。
程與梵暗自不語,她不招黑誰招黑,槍打出頭鳥的老道理,還用著老生常談嗎?
...
思索間,步入會客廳。
裡麵明顯不如外麵裝扮的雅致,滿場的香檳玫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誤入了哪對新人的訂婚宴裡。
孫旭東用眼睛和程與梵指——
“慧明所的林棟,專做個人財富業務,今年第六年,都說他明年有望升合夥人;於震也是個人財富向,不過相對於林棟印象要差一點,主要是沒去國外鍍金,學曆不夠好看。”
然後又朝右邊撒眼“竺剛你知道的,兩年前升安誠所的並購組合夥人,這兩年賺的盆滿缽滿,老婆孩子直接送去國外,說是以後想讓孩子輕鬆點,不走國內高考那套製度。”
程與梵打量那個略微發福的白胖男人,笑了笑:“你確定隻是想讓孩子輕鬆點,不是他自己也想輕鬆點?”
孫旭東飲過香檳,跟著笑笑:“我可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