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 / 2)

該走出來了。

安娜沒有急著上班,這段時間她也沒有心情上班。她先是洗了個澡,叫了鐘點工來清理家裡,隨後才像個遊魂一樣慢吞吞沿著道沿散步。

洗過的頭發還沒完全乾,風吹得有些冷,安娜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醫院,她望著人群,迷茫了一會,後知後覺地想,她還沒真正見過麗麗呢。

安娜走進醫院,本來也隻是想遠遠看一眼,找一些現實和過去的影子,誰知麗麗正好去看望父母回來,和她撞了個正著。

她下意識低頭想混過去,然而麗麗顯然記性不錯,詫異道:“你是那天的——”

安娜趕緊噓了一聲,左右看看:“出去說。”

她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安娜歎口氣:“你還記得我啊。”

麗麗愣愣點頭,她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經常回想起那天……”

命懸一線時,所有的恐懼和不甘都被放大,什麼也回想不起來,而後她反複回想,對每一個細節都印象深刻。

包括她在意識模糊時看到的那個仿佛天都要塌下來的庫忿斯。

安娜安慰道:“彆怕,再沒有人會傷害到你了。等你父母出院了,願意的話,就離開這裡,彆想那些事了。”

麗麗微微睜大眼,她遲疑了一下,帶著一點好奇,輕聲問:“你和……和阿庫……”

安娜道:“算是朋友。”

麗麗沉默了一會,又問:“你不怕嗎?”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她已經沒那麼恐懼了,隻是想想,依舊痛心又迷茫。

痛心父母的重傷,痛心庫忿斯和她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迷茫自己看不清的未來。

安娜找了個板凳坐下,招了招手,和她閒聊:“其實我一開始也很怕,腿軟,想起來就覺得腦子都空了。但是,我隻要想起在意的那個人,身份如何,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麗麗遲疑了一下,坐在安娜身邊,靜靜聽她說。

她是個很溫柔嫻靜的姑娘,眼角帶彎,是很漂亮的桃花眼,想必笑起來也定然是色如春花,即使驚惶不安了一個多月,臉色蒼白憔悴,也掩蓋不住良好教育養出的大方氣質。

安娜出神片刻,才緩緩說:“……我在看到他的時候,想到的不是青麵獠牙、凶名遠揚的怪物,而是認識的這一年來,他夜裡次次不落地接我回家,聽我發脾氣,容忍我驕縱的各種脾氣,照著食譜給我準備早餐的樣子……那時候就真的不怕了,隻是擔憂。他這樣的身份,他的未來,要怎麼辦啊?”

麗麗聽得出神,她盯著手心看了一會,輕聲說:“我以前一直以為,阿庫是因為沒人照顧,才會流離失所,不拘小節。但他本質很善良,也對我很溫柔,我從沒見過他生氣……我不敢相信,也很害怕,可是,我也想他能過得好。”

安娜支著下巴,笑了笑。

感情是很難以捉摸的東西,它很脆弱,也很強大。

一個人,如果被人告知身邊的某個陌生人是殺人放火的怪物,那無論是誰,想必都是毛骨悚然,如坐針氈,隻恨不能鑽進地縫裡逃離。

但如果那個人是她的親人朋友亦或是愛人,又怎麼怕的起來呢?

怎麼舍得呢?

安娜說:“人心中的偏見很難消除,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也總有太多事說不清。”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緩緩吐出一口氣,笑道:“我們都該走出來了,忘了這些,好好生活吧。”

麗麗沉默了一會,糾結地抓著衣角,小聲問:“我想,見見阿庫,我們總該聊聊。他很久沒來了……”

安娜一怔,這才意識到麗麗根本不知道幽冥魔全部被封印的事情。

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前腳剛說完遺忘,後腳就被迎麵而來的悶痛打得呼吸困難。安娜臉色蒼白地和麗麗對視了一會,隻見她的臉色也漸漸白了。

麗麗有些驚惶道:“他還沒有和我說清楚是怎麼回事,我還有話想問他……”

安娜摸索著腰間從李昊天手裡拿回來的吊墜,她一直沒敢細看,剛才緊張間被她解了下來,安娜無意識低頭看了一會,才意識到她特地選的純白色流蘇,已經被染成了偏黑的藍,像白紙上潑染的墨水,分外刺眼。

她竟然立刻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麼東西,手指像被什麼灼燒一樣,疼得發抖。

但她仍舊沒舍得放開這個她與安迷修最後的聯係。

安娜和麗麗對視了一會,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說:“你安全了,再也沒有幽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