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不相配。(1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8949 字 3個月前

神域分明怔了下, 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裡,能看見他不加遮掩的震驚。

南弦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很荒謬,但答應了允慈, 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雖說結果是必然的,她也知道,總是問過了, 對得起阿妹了,往後讓她死了心, 這件事就過去了。

然而神域卻低頭思量的好半晌, 然後抬起頭來問:“向家有幾位女郎?阿姐是為哪一位求親?”

南弦當時腦子不曾轉過彎來, 一本正經地答複:“我家沒有彆的女郎, 隻有我家阿妹允慈。”

神域作勢考慮了下,到底還是搖頭,“我與貴府上小阿妹不合適,不是因為門第, 我這人,從來不看重門第,單單是因為人。若是換一個……”說著眼波流轉, 停留在她身上,“換成阿姐, 我想都不用想, 即刻便應允下來。”

南弦卻不曾把他的話當真, 無奈道:“不答應就罷了, 不要胡亂開玩笑。其實我也知道問得唐突, 本不該開口的,但少年人有期許,我不能扼殺它。今日問過小郎君, 我心裡就有底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她說話總是滴水不漏,自己小小的試探,沒有對她造成任何觸動。

有時神域實在懷疑,這八風不動的性格,怎麼會出現在一位十九歲的女郎身上?她好像沒有少年的清夢,沒有屬於女孩子對於愛情的向往,她隻是按部就班地做她想做的事,比如替人看病,比如一門心思等著向識諳娶她。

對插著袖子,歪著腦袋,他臉上的不解,慢慢轉化成了淡淡的一抹笑。

很奇怪,照理來說他膽子很大,很多事情敢想敢做,但隻有麵對她時,無端會產生敬畏,不管是在行動還是言語上,終究不敢造次。也許有的人就是有這種強大的力量吧,仿佛心念上的一絲按逾越,都是對她的褻瀆,讓他每每隻能謹守本分,甚至是說話,都得小心翼翼。

舒了口氣,還是得言歸正傳,他緩步在花樹下徜徉,曼聲道:“我回絕了阿姐,但請阿姐不要怨怪我,實在因為我的處境,並不適宜定下婚事。我那日還與阿翁說笑,若是我沒有保全人家女郎的心,和誰有仇就與誰結親,如此報仇都用不著我親自動手,借刀殺人就行了。所以婉拒了令妹的美意,不是因為她不好,是因為我尚且不能不配,還請阿姐回去代我解釋,不要傷了阿妹的心。”

南弦點頭,“我都明白,自會與她說的。”畢竟姑娘的麵子還要顧及,便順勢找了個台階下,笑道,“允慈隻是小孩心思,若問她究竟什麼是喜歡,恐怕她也說不上來。”

神域舒展開眉目,朗聲說:“我知道,她不過是看上我這張臉而已,對於我的為人,她半分也不了解,倘或真的結了親,相處得久了,恐怕她又會厭煩,厭煩我的木訥和無趣了。”

人家自謙,南弦自然不能順勢接話,不過笑了笑,轉頭打量這棵高壯的合歡樹去了。

這棵樹生得實在高大,冠幅飽滿濃密,就算遇上下雨的天氣,樹下永遠保有最後一塊乾燥地。

神域仰頭望了望,喃喃說:“這樹是先父栽種下的,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樹長得這樣好,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裡。有時候我站在這裡想,一切不會是一場夢吧,先馮翊王沒有死,我也不是他的兒子……”

天氣漸漸涼了,人容易傷春悲秋。

南弦不知怎麼應他,隻說:“現在一切安穩,小郎君暫且不要想那麼多。”

神域垂下眼,寥寥牽了下唇角,“也是,暫且安穩,我還有餘地喘上一口氣……”說著轉變了話題,偏頭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向識諳,與我想象的一樣,果然是位青年才俊。我昨日聽說他受聖上嘉獎,升任了直院?本朝太醫局還未有過如此年輕的直院呢,看來前途不可限量。官場上得意,情場必定也不錯,阿姐與他,打算什麼時候完婚?到時候我好備一份大禮,恭賀你們新婚之喜。”

這話問到了南弦的軟肋,她勉強浮起一個笑,“孝期還未過,這事以後再說。”

“那若是孝期到了呢?”他純真地追問,“孝期一滿,你們就會成婚嗎?”

南弦答不上來,縱是自己有心,不敢擔保識諳也有意。說實話,她打心底裡覺得這件事懸得很,現在還能拿孝期未滿來安慰自己,當真等到脫了孝,他仍舊沒有完婚的打算,到時候又當如何呢?

好像除了無法給自己交代,也欠著所有人一個解釋。

見她不回答,神域便料到了七八分,喟然長歎著:“想是忙於公務吧,其實晚一些成婚也沒什麼。不過女郎不像男子,耽誤不得,向識諳若是在乎阿姐,自會先與阿姐把婚事定下的,我這也是瞎操心,難道人家還不如我思慮得周全嗎。”

他說完,坦蕩地笑了笑,挑不出一點錯處來,但南弦卻從他的話裡咂摸出了苦澀。是啊,若是在乎,就應當給個準信,遲一些成婚沒什麼,至少給人一顆定心丸吃,讓她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打算,照著阿翁和阿娘的安排行事。

反正就是越想越不是滋味,那顆裝滿了草藥和醫經的腦袋裡,終於也有了紅塵的負累。

神域見她沉默,又換了個輕俏的語調,“阿姐這樣的女郎,世上男子都搶著要呢,向識諳心裡有數,應當早就打算好了,隻等孝期一滿便會與阿姐說的。總之阿姐若是有什麼難處,或是想找人說心裡話,便來找我吧。我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你何時想見我,立刻便能見到我。”

所以他真是個乖順的少年,分明有坎坷的經曆,卻還是一心向陽,儘力讓人汲取溫暖。

南弦說:“多謝你,讓我大感安慰。”

他卻淡笑了聲,“阿姐嘴上應承,心裡從來不曾想過麻煩我。”

兩個人在園子裡閒逛了一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些朝中瑣事,期間不時提及識諳,卻從來沒有聽他喚一聲阿兄,每每都是連名帶姓的“向識諳”。

南弦有些好奇,“你先前不是還認人做阿兄麼?背後怎麼這樣稱呼他?”

神域微微頓了下,複又“哦”了聲,“男人與男人之間,一口一個阿兄未免太婆媽了。不像我喚阿姐,喚起來順理成章,從來不覺得為難。”

漸漸走到畫樓前了,略站了會兒,就見識諳從裡麵出來,對神域拱了拱手道:“世伯的病症可控,新開的方子吃上十劑再看療效,暫且不用擔心。”

神域道好,還了個禮道:“多謝,阿兄辛苦了,我在前院設個宴,阿兄與阿姐留下吃個便飯吧。”

識諳說不必了,“我還要回太醫局一趟,就先告辭了。”

他要走,南弦自是跟著一道走的。神域送他們到門上,看著南弦登上馬車,臉上雖帶著笑,眼裡的陰雲卻漸起。等他們往巷口走遠,他方轉回身對傖業道:“還未成婚呢,怎麼看出了點夫唱婦隨的味道?”

傖業諾諾道是,覷了自家郎主一眼,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實在鬨不清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神域負著手返回門內,邊走邊問傖業:“你說他們可相配?”

這個問題傖業答得上來,“在小人看來,一點都不相配。”

他聽罷,慢慢浮起個嘲諷的笑,“向識諳醫術雖高,卻不像是個有擔當的人,父母臨終的囑托都推三阻四,可見他配不上阿姐。”

那廂坐在馬車裡的南弦打了個噴嚏,引得識諳回頭詢問:“怎麼了?受涼了嗎?”

南弦說沒有,正巧經過烏衣巷前的街市,她探身對識諳道:“阿兄,買一盒酥胡桃回去吧。”

不用細說,識諳就了然了。酥胡桃是瓏纏甜食,允慈向來喜歡吃,南弦既然特意停車采買,可見今日出師不利,那件事沒能談妥。

也罷,好久不曾逛一逛建康的街市了,闊彆一年。很多地方有了改變。秦淮兩岸建起了不少酒樓,高低錯落的屋簷連成一片,那日晚間回來,一排排的梔子燈漾出水紅色的燈海,有一瞬他竟覺得陌生,仿佛身處異域一般。

街邊賣小食的店家熱情招呼,拿紅梅盒子裝上了酥胡桃並半盒蜜煎荔枝,恭敬送到識諳手上。他付了錢,沒有挪步,讓店家在雕花梅球兒上點了酥油和霜糖,用竹盞裝上,帶回來給了南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