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竹馬。(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8865 字 3個月前

少監娘子急於抱怨,連茶都顧不上喝,偏身對南弦道:“我也不是逢人便說她的不是,隻因向娘子是知道她的,今日才與向娘子吐露心聲,算是解了我心中的鬱結。人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們家卻斷乎不是這樣。我家本是有爵之家,祖上因戍邊有功,傳了個定遠侯的爵位,兒孫破例不用降等,到我們家主這輩,正是第五代。不管是照著俗禮還是律例,爵位都應當長子承襲,我家郎主是嫡長,合該他襲定遠侯的爵,誰知那海聽瀾仗著得寵,攛掇聖上將爵位賜給了她的胞弟,那個不起眼的庶子!還將她母親一個妾室封作郡夫人,攪亂了家中的嫡庶倫常,哪裡還有天理王法!”

南弦聽了半晌,實在有些驚訝,她聽的怪事雖多,這種做法卻還是第一回。

“也就是說,如今嫡出與庶出換了個兒,正室夫人變成了妾?”

少監娘子氣道:“可不是!她母親雖死了,可我家老夫人還活著呢。當初她在家時,我們不曾虧待她,誰知道竟是個白眼狼。如今老夫人弄得顏麵儘失,日日在家抹淚,一雙眼睛都快哭瞎了,讓看大夫也不肯看,寧願早些去見老家主。”

南弦隻能歎息,這種家事當真是厘不清,也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什麼是屈辱吧。

總歸海夫人對自己庶出的身份很忌諱,所以才在出息之後改天換日,為自己正名。南弦不知該怎麼安慰,隻道:“老夫人看不開,夫人年輕,勸著老夫人些吧。名分雖重要,不及自己的身子重要,倘或老夫人願意,找個機會把人帶來,我為她醫治眼睛。”

少監娘子歎了口氣,頷首道:“多謝向娘子了,我回去再勸勸老夫人吧。今日與你說這些,也是因娘子在宮中行走,知道了海聽瀾的為人,日後防備些,她不是個好主,萬萬不可與她親近。”

南弦說是,“多謝夫人的告誡,日後在宮中一定防備。”

很多時候抱怨未必是尋找認同,隻不過想抒發心裡的惡氣,隻要說出來,心情也就舒坦了。

少監娘子赧然笑了笑,抬手掖掖鼻尖上的汗,“你瞧,我略一激動,就渾身冒熱氣,焦灼得不知怎麼才好。”

南弦勸她平心靜氣,“人生還長著,誰又敢說一輩子風光無限。也許將來會有撥亂反正的機會,在這之前,還是將養好自己,身體好,才能看得長遠。”

這話說得很是,少監娘子點頭不迭,又略坐了會兒,等仆婦取了藥來,起身對南弦道:“我回去勸說老夫人,日後還有麻煩小娘子的時候。”彼此又讓了一番禮,才辭過南弦出門了。

蘇合在一旁聽得嘖嘖,“這海夫人好厲害,把娘家攪得天翻地覆。”

南弦牽了牽嘴角,“得意之時莫猖狂啊,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道理。”

其後又隔了兩日,她照常進宮為娘子們看診,識諳有一點好,心很細,知道她要做當歸蜜丸,已經事先讓太醫局的醫官做好了,當日就送進了宮裡。

先前診過脈的雲夫人,連吃了南弦幾劑藥,腹內冷痛的症狀明顯減輕了,開始盤算怎麼留聖上在她宮裡過夜。

既要過夜,就得把自己弄得香香的,於是纏著南弦給她調配透肌五香丸。南弦沒有辦法,把方子抄下來,但因配方裡有麝香,還得想辦法用彆的藥物去替代。好不容易,終於把方子上的藥材都配全了,要研成粉,再加蜜捶打一千下,這一千下耗時太長,盯不到做完,宮門就要閉合了,南弦這才從弘化殿裡脫身出來。

天將暗,火燒雲浸透了半邊天,青鎖門上的官員在門前來回踱步,看她遠遠跑來,笑道:“向娘子今日這麼晚?再差一步,宮門就要鎖閉了。”

南弦氣喘籲籲欠身,“今日耽擱了,勞煩郎君等候。”

青瑣郎頷首,等她邁出了門檻,方下令閉合宮門。

嗡——

門臼轉動,發出悠長的磨合聲,身後的宮門轟然一聲關閉了。南弦站在禦道上,見橘井抱著鬥篷來接應她,正要舉步,不知從哪兒冒出兩個生兵來,一下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錯愕地退後兩步,不解地打量他們。

那兩個人穿著皂衣,腳蹬麻履,看打扮應當是校事府的人。

說起校事府,之前不甚愉快的經曆讓她心有餘悸,現在乍見,心頭不由大跳起來。

那兩個生兵麵無表情地說:“向娘子,我們監察有請,請娘子隨我們走一趟。”

南弦心裡不情願,但既然上麵下令傳召,和這些當差的人也沒有什麼可辯駁的。

她轉頭朝橘井遞了個眼色,“我要晚歸了,你先回去,稟報阿兄一聲。”

橘井忙點頭,知道娘子這是讓她回家報信呢,待見娘子往百官府舍去了,趕緊招呼鵝兒,“快,快回家!”

鵝兒是個機靈鬼,腦子一轉道:“家裡郎君就算得了消息,恐怕也沒有辦法撈人,不如往左衛去,卿衙內不是在那裡做校尉嗎。”

對對對,左衛離這裡隻有幾十丈,不比回家近嗎。橘井忙道好,繞過角樓趕到千秋門上,結果宮門守衛森嚴,要想見到卿上陽,實在是難如登天。

橘井沒有辦法,哀聲央求守門衛官:“我有十分要緊的事,求見卿校尉,請代為通傳。”

結果那衛官臉拉得八丈長,“校尉有貴客,難道舍下貴客來見你嗎?若要見,就在一旁等著吧,等裡麵事情談完,自會出來的。”

橘井急得抹眼淚,卻又無計可施,隻得在宮牆下來回打轉。那校事府是虎穴,大娘子在裡頭,不知又要受什麼磨難。橘井踮足探頭等了良久,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罷了,不等了,回家找郎君想辦法吧。”

結果拽了拽鵝兒,正打算回去,忽然聽見鵝兒大聲喊起來:“衙內!”

橘井回身看,見卿上陽與一位華服美冠的郎君從千秋門上出來,天色漸晚,看不清麵目,但一走近便認出來,這不是小馮翊王是誰!

這下更好了,有了這兩位,娘子就有救了。

橘井忙上前行禮,慌慌張張道:“大王,衙內,我們大娘子先前出宮,半路上被校事府的人劫走了,求二位快救救她吧。”

卿上陽還糊塗著,“校事府?他們找其泠乾什麼?”

神域的臉色卻陰沉下來,校事府一直千方百計找他麻煩,這個時候把人帶走,可見又要生事端了。

他回身朝卿上陽拱了拱手,“過兩日商稅的押運,就勞煩卿校尉了,我這就去一趟校事府,把人接出來。”

卿上陽“哦”了聲,忽然發現不對勁,忙調轉了話風道:“咱們的事,怎麼能麻煩大王呢。大王且回去吧,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神域雖對那句“咱們的事”很反感,卻也沒有將厭惡做在臉上,勉強一笑道:“我與阿姐很相熟,她有事,我不能袖手旁觀,還是不勞動校尉了。”

結果卿上陽擺手,“大王與她再相熟,熟不過我。我是她的竹馬,除了她阿兄識諳,就數與我最親,我跑一趟就是了。”言罷不由分說,快步往南去了。

神域定住步子南望,暗暗蹙眉,也來不及多想,提袍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