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876 字 3個月前

南弦鬆了口氣,等待的過程中,滿腦子隻有一句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太醫局的人為什麼不敢下猛藥,她終於有了切身的體會,好在首戰告捷,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俯了俯身,“陛下讚譽,妾不敢當,不過儘妾所能,為陛下分憂罷了。”

聖上朗聲一笑,“好個為朕分憂,功勞著實是大。”邊說邊向謁者丞下令,“重重賞賜向娘子,日後朕的痹痛,就由向娘子為朕診治吧。”

謁者丞道是,轉身朝南弦叉了叉手,“恭喜向娘子。”

南弦讓了禮,又鄭重向聖上謝恩,這才緩步退出大殿。

一直以來為她引路的宮婢也向她道賀,喜笑顏開道:“我就說娘子醫術高超,定有出人頭地的一日。”

這算是出人頭地了嗎,南弦也說不上來,隻覺肩上擔子莫名重了許多。不過明麵上確實算好事,便摸了塊碎銀塞進宮婢手裡,笑著說:“也請內人沾沾喜氣。”

返回青瑣門上,青瑣郎正與守門的禁衛說笑,見她走來,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南弦彆過他,一直往端門上去,走到半道上,聽見身後有人喚向娘子,回頭一看是謁者丞,領著兩個承托著錦緞銀匣

的內侍趕上來。

謁者丞笑得溫和,“領命給向娘子發放賞賜,物品沉重,替娘子送上車吧。”

南弦道了謝,偏身讓那兩個內侍先走,謁者丞與她並肩而行,寒暄幾句後,謁者丞道:“娘子是小馮翊王推舉進宮的,小人與小馮翊王也很相熟。”

南弦暗暗驚訝,不知聖上身邊的內臣,怎麼又和神域有交情。

見她眼裡閃過一絲困惑,謁者丞隱晦地笑了笑,“小人曾在彆業侍奉過先吳王。”

原來其中還有這麼深的淵源,屬實讓南弦沒有想到,她一直以為神域是一人獨戰,沒想到於暗處也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但謁者丞告訴她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想來因為自己是神域引進宮的,自然而然便被視為自己人了吧。

“三個月了,娘子一步步到了禦前,很是不易啊。日後若有什麼差遣,娘子隻管來找我,千萬彆客氣。”

所以料得不錯,人家就是那個意思。

南弦隻好頷首應承,這時出了端門,那兩個內侍將賞賜裝上了馬車,退到一邊待命。南弦又謝過謁者丞,方登上馬車,返回查下巷。

車上的橘井像窮人進了國庫,對著滿車的賞賜喜出望外,“這麼多,全是陛下賞的……娘子光宗耀祖了!”

好看的緞子,豐厚的金銀,不過是開個方子,紮了幾針得來的,難怪說富貴險中求呢。

南弦背靠著車圍子,偏頭撫了撫纏枝菱花紋的緞子,“這個顏色鮮亮,正好給允慈做身衣裙。”

鵝兒趕著車,慢悠悠進了巷子,拐過一個彎,遠遠見一輛精美的馬車停在門前,車上彎腰下來個錦衣輕裘的人,鵝兒“咦”了聲,“小馮翊王來了。”

南弦聽了推門看,想起識諳的話,讓鵝兒等一等。今日識諳在家,等他出來接應了,自己再回家。

北風吹過街道,枯敗的枝頭發出嗚嗚一陣哨鳴。鵝兒縮了縮脖子,定著兩眼細看,看神域被識諳請進了門,才驅動馬車停到門前。

南弦下車讓人運東西,本以為識諳已經把人接到前廳了,誰知進門便發現他們還在廊上站著。

神域眼波微轉,臉上浮起融融笑意,“我來複診,阿兄剛說你不在家,不曾想這麼快就回來了。”

識諳不動聲色隔開了他們,含笑道:“我替大王診脈也是一樣,她忙了半日,讓她進去歇著吧。”

南弦說是,“就讓阿兄替你診治吧。”說著頷首退了兩步,轉身往後院去了。

她的忽然轉變,讓神域有些不悅,笑容逐漸凝結在唇角,轉頭問識諳:“怎麼?往後阿姐不與男子診脈了嗎?”

識諳應得淡然,“她畢竟是女郎,以前為城中女眷們看診也就罷了,若是男女不忌,傳出去對她的名聲不好,大王與她相識日久,一定能體諒她的難處。”

神域暗暗咬牙,臉上仍是一團和氣,笑道:“話雖這樣說,但她在宮中行走,萬一陛下信得過她的醫術,她也不為陛下看診嗎?”

識諳道:“陛下不

同,畢竟是天下主宰,誰也不敢置喙。況且這段時間她隻為後妃請脈,陛下那裡,自有黃院使承辦。”邊說邊向內比手,“大王請吧。”

神域看出來了,想必一切都是向識諳的主意,是他不讚同南弦與他過於親近。但所有的不滿,被很好地隱藏在了良好的教養下,他神色如常進了診室,診脈、敘述症狀,頭頭是道紋絲不亂,連對他心存懷疑的識諳都相信,他是當真身上有病症,需要找大夫調理。

“像這樣天氣,寒氣要入心一樣。”他壓著胸口道,“依阿兄看,日後有沒有大礙?我還想去軍中曆練一番呢,不知這身體能否經受得住。”

識諳本著醫者之心勸誡他,“善加調理,不會落下病根的。但去軍中一事,還請大王延後些,至少等過完今冬,胸口陣痛的症狀消退了,再考慮離京吧。”

神域眼裡浮起了笑意,“離京……我一直想去外埠呢,可惜身子不中用,看來隻能再等等了。”

識諳不曾聽出他話裡的隱喻,如常給他開了方子,囑咐他好生保重自己。他謝過了,從前院退出來,站在廊上往月洞門上望了眼,園子裡靜悄悄地,偶爾聽見兩聲鵝叫,還有畫樓簷角串著的鐵馬,發出叮叮當當的清響。

收回視線,他快步走出了向宅,登上馬車後囑咐傖業:“替我在永豐樓定間酒閣子,下拜帖,宴請太醫局黃院使。”

傖業很是不解,扶車邊走邊問:“黃院使與咱們沒什麼交情,郎主宴請他,可是有什麼緣故啊?”

車內的人臉色陰沉,調轉視線望向遠處,喃喃道:“向識諳在南地教局生,做得好好的,回來乾什麼?如今升了直院,年輕有為,對黃冕未必不是威脅。若這個時候讓黃冕將他調出建康,派往外埠,我料黃冕應當會欣然答應。”

傖業一時啞口無言,其實心裡有好大的疑問,明明向家兄妹給他很多助益,為什麼他忽然想將人送到外埠去呢。

但現在的郎主,自打老家主走後,性情變得有些古怪,即便是自己這樣經常伴在左右的人,也不敢隨意揣測他的心思。

那就照著他的吩咐,給黃冕下了請帖,有小馮翊王的身份在,黃冕自是欣然赴約。

一場宴飲下來,頗見成效,第二日便有人稟報,說川蜀軍中起了莫名的時疫。黃冕順勢上奏,向識諳有南地治疫的經驗,若要派人出去平息疫病,他是不二的人選。

區區太醫局事務,朝堂上三言兩語就定奪了。識諳回來時,神情有些沮喪,和兩個阿妹說起朝廷的安排,允慈頓時一蹦三尺高,“阿兄回建康才半年不到,又要往蜀中去嗎?這麼冷的天,路遠迢迢,真是欺負老實人!”

識諳逐漸看開了,“現在出發,開春的時候正好趕到。趁著年輕,遊曆一下名山大川也好,等下次回來,想必就不用再出去了。”

終究是朝廷政令,誰也不能改變,南弦不像允慈那樣激憤,隻道:“我讓人準備起來吧,你何時離京?”

識諳道:“越快越好。軍中疫病傳播迅猛,晚到一日,就有許多人病倒。”

南弦點了點頭,親自指派他房裡婢女收拾行囊。正式入了冬,越往後越冷,要把大毛的厚夾襖都帶上,還有兩件新做的鬥篷,也一並裝起來。

識諳站在門前,看她囑咐婢女留意那些瑣碎細節,不忘叮囑她:“我不在家,你們守好門庭。先前與你說過的話,你也要記在心上,自己步步小心。”

南弦說好,“阿兄放心吧。”

自打他與她把話說透後,她就再也沒有任何一點彆扭心思了,規規矩矩把他當親哥哥看待,言行從容坦蕩。

識諳反倒有些失落,但又無從說起,在家休整了兩日,兩日後,毅然決然踏上了前往川蜀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