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344 字 3個月前

南弦生氣了,低喝道:“不許胡說!”

他卻一臉倨傲,執拗得很,“我偏要說。不單今日說,將來還要說。你最好不要嫁給彆人,最好永遠不要疏遠我,要是你與彆人議親,我一定會下黑手對付那人,到那時候,你後悔可就晚了。”

他半真半假,臉上帶著笑,仿佛在與她打趣,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話有多真,真得鑿在了骨頭上一般。

南弦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放這些狠話,不像個王侯,像市井無賴。”

他卻一哂,“王侯與市井無賴沒什麼不同,一個不加掩飾,一個善於偽裝罷了。不過你放心,我在你麵前不會偽裝,無論何時,你都能看到最真的我。”

南弦說多謝你,“你還是偽裝一下更好,我怕你將來為達目的,還會繼續利用我。”

這話說出口,他眉眼間的笑意漸漸隱沒了,一旦沉寂下來,又是另一種況味,輕聲問她:“我讓你用防己那味藥,強人所難了?你覺得自己被我利用了,是嗎?”

其實也猜得到她的心思,他並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道:“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苛求你為我做什麼了,我保證。”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不算多過分。南弦是個善性的人,看他經曆了那麼多的坎坷,自然而然對他諸多包涵,既然他表態了,那些細枝末節就不要再計較了。

見她遲疑地點點頭,他才重新露出笑意。偏頭看,車外月色明亮,照得直道上恍如白晝。他舒了口氣說:“今晚天色真好,許

是老天爺也在為我高興吧。”

南弦想起宮裡聽來的消息,偏頭問他:“徐珺父子都死了嗎?”

他“嗯”了聲,“父輩的仇,我總算報了三成。今日朝廷下了敕令,中都侯流放嶺南,廣平王一脈再也沒了翻身的機會,我也不必再時時擔心,東府城會對我不利了。”

南弦聽他說仇隻報了三成,心裡還是有些擔憂,實在怕他在那條歧路上越走越遠,將來禍及自身。便道:“有些事,過去便過去了,不要一直活在仇恨裡。”

他聞言,低頭淺笑了下,“我也不想,但總有人時刻算計你,時刻在提醒你。現在中都侯不成事了,後嗣的事就會提上日程,所有人都在盼著我迎娶燕家女郎,然後生出個孩子,送進宮給皇後撫養。”

對於婚嫁的事,南弦自覺沒有好的建議,有的也隻是老生常談,“男大當婚,我剛才見到了燕娘子,那女郎生得好可愛,你莫如就娶了她吧。”

神域一怔,臉上浮起了一層薄怒,“連你也覺得我該娶她?”

南弦說是啊,“若是長遠考慮,這也不失為一個上佳的選擇。”

她多說一分,他就怨恨一分,兩眼牢牢盯住了她道:“向識諳尚且覺得與你成婚有悖人倫,你卻讓我娶表外甥女,可見你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為我考慮過。”

這人不太厚道,說就說,非觸及人家的傷心處做什麼。南弦捺了下唇角,攤手道:“這不是沒有辦法嗎,反正早晚要送個孩子入宮的……”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那攤開的手就被他抓住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氣,仿佛怕她飛走,言之鑿鑿地試探,“我不想娶彆人,我若娶你,你願意嗎?”

南弦被他嚇著了,往後縮了縮,“你又在盤算什麼?”

可他這回不是開玩笑,月光隱隱照亮他的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他說:“這世上沒人配與我站在一起,隻有你,有資格讓我以真心相待。”

南弦覺得這孩子真是病得不輕,是不是在朝中勾心鬥角受了刺激,性情和以前相比變化那麼大,大到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他是認真的,南弦卻詫異地望著他,然後人慢慢前傾,伸手推開車門朝外喊了聲:“鵝兒,回家了。”

他沒想到,這就是她的回答,一時失望至極,“你不願意?”

南弦兩眼駭然盯著他,又喊了聲:“鵝兒,快點。”

鵝兒應了,縮著脖子快步跑來,見小馮翊王還在,笑嘻嘻問:“大王也上咱們家去嗎?”

南弦說不是,“大王還有要事,咱們不能耽誤人家。”

神域歎了口氣,隻得起身下了車。本想再與她道個彆的,不想她一頓催促,鵝兒手忙腳亂抖韁策馬,那馬車的車軸偏了,兩個車輪一路搖擺著,快速往遠處去了。

坐在車輿內的南弦,腦子被晃得發脹,暗道這人以後要留神遠離,他的心思和以前不一樣了,隱隱約約,讓她感覺有些危險。說要娶她,這也就算了,先前那句她要與人議親,他就要下黑手,簡直蠻橫不

講理。但願他真的隻是開玩笑,過了今晚,就把那話忘了吧,自己並不想過深地攪合進去,朝堂上的你死我活,她單是聽著就覺得害怕。

還好,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到他,有一回替上都軍校尉家娘子看診,無意間提起,才知道小馮翊王上軍中曆練去了。

這麼冷的天,打算冬練三九嗎?南弦不解之餘,也沒有再深問。轉眼到了年下,今年過年比起上年來,應當是安穩多了,畢竟王朝淵不在了,再也沒人大節下把她抓進校事府問話了。

高高興興與允慈籌備起來,采買年貨做新衣裳,好好過了個年。大年三十那晚家裡雖冷清,初一卿上陽便來了,帶了一隻獐子,兩隻兔子,在院子裡架起火堆烤肉吃。

閒談之間說起識諳,料想他這時已經到了蜀地了,卿上陽沒心沒肺地說:“川蜀的女郎生得好看,說不定這次,能給你們帶個阿嫂回來。”

允慈有意和他抬杠,“我阿兄是去治疫的,不像你,留在建康,滿腦子娶娘子。”

卿上陽晃著腦袋很是不屑,“小孩子家家,哪裡懂我的煩惱。”說著挪挪身子挨過去,挨得離南弦近一點,小心翼翼道,“其泠,我問你個問題,將來你成了親,有了孩子,若是不便再行醫了,你會放棄嗎?”

他極力表現出隻是隨口一問,南弦卻窺出了其中端倪,“孩子與行醫有什麼相悖,家中不是有傅母婢女嗎,難道要我時時把孩子端在懷裡?”

卿上陽彆彆扭扭繞著手指道:“就是這麼一說而已,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嘛,家中長輩也許更希望你相夫教子,你說是吧?”

允慈牽起了一邊嘴唇嘲諷他:“我阿姐是鄉野間的遊醫嗎?她如今為陛下和宮中貴人們治病,誰家能娶到這樣的新婦,那是光耀門楣的事。讓她留在家中相夫教子,豈不是大大的浪費?”

南弦吃著兔肉連連點頭,“允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卿上陽願望落空,甚是惆悵,悶著頭暗暗嘟囔:“我就說了,彆胡思亂想……”

允慈把一塊獐子肉送到他麵前,“你在嘀咕什麼?不吃肉嗎?”

正忙著添柴火、倒酒,院門上回事的婆子匆忙跑進來,不知出了什麼事,連說話的聲調都變了,拍著大腿說:“大娘子,不得了了,川蜀那裡有人來報信,說……說……”

南弦心頭一陣急跳,霍地站了起來,來不及追問,自己提著裙裾跑到前院,親自去見報信的人。

那人經過長途跋涉,早已經滿麵塵垢,見人來了便叉手行禮,“請問可是向家娘子?”

南弦點了點頭,“是我阿兄差你來的?”

那人臉上露出了難色,“小人是太醫局派遣,協助直院進蜀地的祗候。我們秋日從建康出發,直院記掛軍中疫病,日夜兼程,二十日便入了川蜀。蜀軍軍中確實有疫病,但並不如朝廷接報的那樣嚴重,多是傳染的傷寒,吃了幾日藥就好了。直院說既然來了,少不得到各軍駐地都走一圈,若不見有時疫,便可回京向朝廷複命了。所以那日我們進了瓦屋山,蜀軍有一支軍隊駐紮在山林深處,我們找人引路尋找,原本走得好好的,可不知怎麼,忽然起了霧,回頭一看,直院就不見了。我們四處尋找,找了半個月,一點音訊都沒有。傳說瓦屋山有個迷魂氹,氹中有猛獸,還有毒瘴……”他說著,無力地垂下了頭,“十五日,那種境況下恐怕凶多吉少了,當地官員具了奏疏,差小人先回建康,向朝廷稟報。小人想著先來告知直院家小,好讓娘子們有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