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631 字 6個月前

不管他的話是玩笑還是當真,都不要緊,南弦現在所求,就是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先將一切安頓好。

第二日自己不用進宮,正好神域也休沐,南弦便帶上了允慈,一起去南尹橋那個宅子看一看。

陌生的地方,終歸不如住慣的屋子來得便利,但勝在乾淨整潔,隻有幾處牆麵有些斑駁,將來略加修葺就可以了。

允慈並不挑剔,反倒因充滿了新鮮感,很是高興。指著一個小院道:“我就住這裡吧,離後廊的廚房近,方便我來去做點心。“

南弦說好,回身指了指前麵的院落,“我住那裡,可以辟出個診室,有病患就診,也不會打擾後院。”

彼此說定了,都很歡喜,允慈四下看了看,又有些悵惘的樣子,“可惜沒有畫樓,天熱的時候,不能登高納涼了。”

神域道:“先安頓下來,可以慢慢再找更好的地方。”

南弦搖了搖頭,“就這裡吧,換來換去耗費錢財,病患找不到地方,生意也受影響。”

她臉上有倦態,讓人覺得可憐。以前總是她來安慰他,到現在他才真正發現,其實她也有女孩子的脆弱之處,遇上了那些不通人性的長輩,無端讓她的人生遭受了不應有的挫折。

然而再來寬慰,不需要,他知道她不喜歡彆人憐憫她,便轉身放眼打量,笑道:“這裡風水上佳,我來時看過了,門前有水呈腰帶環繞,玉帶水,最為貴,能助你日進鬥金,生意比先前還要好。”

南弦聽後笑起來,“你還懂風水嗎?那就借你吉言了。”

允慈興高采烈上彆處探看去了,她也順著抄手遊廊往園子深處去,神域跟在她身後,忽然道:“其實你不必這樣辛苦,宮裡的俸祿,足夠你們尋常度日了,要是不夠,我這裡可以補貼你。”

南弦看了他一眼,即便身在窘境,也還是眼神明澈,搖頭道:“我不願意給人添麻煩,你為我找到這個地方,我已經很感激你了。其實以前我也不知未雨綢繆,賺來的診金好像沒什麼用,就知道存著,沒想到到了緊要關頭,真解了燃眉之急,至少還有安頓全家的餘地。可見愛財也不是什麼壞事,不談錢財,大家各自安好,一談錢財就低人一等,我是個要強的性子,寧願自己困頓死,也絕不向人開口。”

神域很失望,“我在你眼裡,始終是外人。昨日去向宅,門房上沒人通稟,守門的還知道我不是外人,讓我自己進去,你反倒和我這麼見外。”

他一說起這種話,便讓南弦覺得尷尬,彼此間仿佛隻隔著一層紙,輕輕一捅,就有山洪收勢不住要爆發。

她隻得訕訕岔開了話題,往西北角的空地指了指,“日後可以在那裡建個亭子,建得高一些,允慈喜歡納涼,夏日要登高。”

他聽後悵然,朝堂上鯨吞蠶食,逐漸收攏了人心,但在麵對她時,總覺得使不上勁。越是壓抑,他心裡的那團火就燒得越旺盛,有幾次他曾想過,算了,她大約真的不會喜歡他這樣的人,自己念念不忘,

終究是強人所難。所以他試著刻意遠離,幾次三番想去找她,但見到之後又怎麼樣呢,她或許還是客氣又疏離,隻好打消了念頭。但他不能聽見一點關於她的風吹草動,隻要有人提起向娘子,他便像摁了機簧一樣,心裡發瘋似的想見她,一刻也不能等。

現在見到她了,你與她說親疏,她和你說建涼亭。他覺得無奈,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難道必要他再落難,才能得到她的一點關心嗎?

暗暗歎了口氣,他隨口應著,“等天氣暖和一些吧,我讓傖業替你找工匠,涼亭搭建起來很快,至多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這時允慈已經內外轉完了一圈,跑回來說:“阿姐,我很喜歡這所宅子,咱們買下來吧,好好打理打理,不比以前的老宅差。”

南弦都依她,隻要她說好,就不需要再猶豫了。

回身望向神域,南弦道:“簽訂文書恐怕要耗費幾日,但我很著急,想今日就搬過來,不知能不能與賣家協商?”

神域負著手,廊外的春光照在他肩頭的夔紋上,明明猙獰的紋路,卻有落花流水的點綴。

什麼難題,到了他這裡自然迎刃而解,他說:“有我做保人,有什麼不能的。我昨日就已經與對家說妥了,隻要你看得上,隨時可以搬進來。”

允慈心花怒放,撫掌道:“認識大人物,果然很有益處,人家都讓阿兄幾分情麵。”

神域是懂得順勢而為的,對允慈道:“日後遇上什麼難處,隻管來找我,彆像阿姐似的,說什麼不願意給人添麻煩,我又不是外人。”

如同卿上陽一樣,自說自話就成了自己人。允慈其實什麼都知道,她看得出小馮翊王對阿姐有意,在阿兄不願意與阿姐成婚後,她就一心盼著阿姐能有好歸宿。自己曾經看上過小馮翊王,對自己的眼光,她一向很自信,因此並不排斥小馮翊王的示好,反倒因多了一個能依靠的人,而慶幸不已。

外人尚且靠得住,自家的長輩卻不辦人事。

說好的兩日,真是多一日都不能寬限,眼看著搬走了最後一個箱籠,來督辦的二嬸說了句順風話,“要不是看著往日的情分,這些東西是一樣都不能帶走的。”

南弦道:“我長於阿翁之手,這個家我待了十六年,每一樣東西都是阿翁和阿娘為我置辦的,不算公中的家財,阿嬸沒有道理不讓我帶走。”

二嬸訕訕撇了下嘴,三嬸道:“罷了,帶走便帶走吧,還囉嗦什麼!”

四嬸看向背著包袱的允慈,“咦”了聲,後知後覺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還要跟著一塊兒走?”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允慈冷聲道:“這些年我與阿姐相依為命,你們要趕阿姐走,我自然不會留下。”

二嬸裝模作樣板起了臉,“你是向家人,一個未出閣的女郎,私自離家是什麼罪過,你知不知道?”

四嬸衝著南弦喊叫起來,“允慈年紀小,不知道利害,你比她年長好幾歲,難道你也不知道?你這是誘拐在室女,告到衙門去,是要下大獄的!

南弦涼笑了下,“自阿娘走後,允慈就一直跟在我身邊,我們雖不是血親,但勝似血親。夫人說得這麼嚴重,我真有些承受不起,那就請夫人上衙門告我去吧,讓全建康的人都來評評理,看我該不該帶走允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之所以敢這麼說,也是因為拿捏準了他們不敢驚官動府。畢竟驅趕侄女,搶奪家產,說出來很不好聽。這些叔嬸們雖做著無恥的勾當,卻又格外在乎臉麵,萬萬不願意拿名聲來讓人議論。

三個婦人本來也隻想表明一下態度而已,實則樂得拋開這個累贅,但醜話要說在前頭,“你年輕不知事,想得不長遠,日後說合親事的時候,必要有個出處,人家才敢登門求親。你這樣野在外頭,叫人怎麼想?有哪個好人家敢娶你?你跟著個不是血親的人,當心人家使歪心眼將你賣了,到那時你就算上門來哭,我們也斷不會理睬你的。”

允慈乾笑了兩聲,“說實在話,阿叔阿嬸心這麼黑,我留在家裡才危險,恐怕有朝一日,你們才會真的將我賣了呢。我跟著阿姐,就算吃糠咽菜也比跟著你們強,將來不管我是升發還是落難,都不與你們相乾,就算討飯,我也繞開了你們的門頭,你們隻管放心吧!”說完便摟住了南弦的胳膊,親親熱熱道,“阿姐,咱們走,去過咱們的好日子吧!”

姐妹兩個相視一笑,邁出了向宅大門,肩頭的包袱裡還背著阿翁和阿娘的牌位,南弦喃喃說:“我們另立一個門戶,換個地方供奉阿翁和阿娘。”

作為醫者,這種事是很看得開的,沒有那麼深重的執念,有什麼落葉歸根的想法。

隻要她們姐妹在,哪裡就是爺娘神位的落腳點,向宅雖然是他們兄妹長大的地方,但如今已經不能留了,決然道彆,也沒什麼可留戀。

迎著風,她們順著邊淮列肆向北走,走上一程,聽見身後有人喚她們,回身看,是蘇合和橘井。她們快步趕上來,橘井切切道:“娘子把身契給了我們,我們不是向家的家婢了,可以定奪自己的去向。這些年我們一直在娘子身邊伺候,早就將二位娘子視作家人了,反正娘子們去哪裡,我們也去哪裡。還有鵝兒他們,因身家有些牽扯,暫且走不脫,等明日,他們也會來投奔的。”

橘井說完,蘇合仔細分辨南弦的神色,“娘子,你可還願意雇我們?就算沒有月例,給我們一口吃的就行,我們不要彆的。”

說得南弦紅了眼眶,勉強笑道:“你們願意跟著我們,實在讓我覺得很慰心。你們放心,月例還是照舊,不會虧待你們的。隻要大家在一起,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過日子,咱們還和以前一樣,都好好的。”

四個人又哭又笑,雖然傷感,但心卻凝聚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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