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964 字 3個月前

大汗淋漓,像死過一回似的,他靠著床架子,艱難地閉了閉眼,“我罪該萬死。”

南弦雖然難堪,但並不真的恨他,整理好罩衣道:“你先定定神吧,可要喝水嗎?”

他搖搖頭,身體卻又瑟縮起來,顫聲道:“好冷……”

這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不知對方下的到底是什麼藥。南弦見他狼狽,拽過被子讓他披上,一麵道:“你等等,我去找個湯婆來,給你暖身子。”

她要走,起身卻又被他拽得跌坐下來,“這個時候找湯婆,會惹人起疑的。”

南弦聽了隻好作罷,看他哆嗦不止,想了想道:“我給

你紮兩針吧。”

誰知他疲乏地瞥了她一眼,“你是當真心狠啊,先喂我喝那麼苦的藥,現在又要給我紮針……我是被人設計了,不是身體抱恙。”

可他仍是上牙打下牙,打得哢哢作響。南弦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現在是仲春時分,房裡的被褥並不厚實,實在不行,隻好把櫃子裡的衣裳搬出來了。

那雙隱藏在錦被後的眼睛望向她,隔了一會兒,掙紮起身道:“我還是走吧。”

南弦忙按住他,“你現在這樣,怎麼出去?半路上要是碰見人,我還怎麼解釋得清啊?”

他躊躇了片刻,灰心喪氣,“可是你這屋子怎麼這麼冷,快要凍死我了。”

南弦心道哪是屋子裡冷,是你身上的藥還不曾清理乾淨而已。正打算給他倒杯熱水來喝,卻發現手又被他抓住了,他虛弱道:“你不是治病救人的醫女嗎,我快要凍死了,你打算見死不救?”

醫女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這種忽冷忽熱的症狀不同於一般病症,等閒不知怎麼下手。

見她茫然,他歎了口氣:“你先治我的寒症,這很難嗎?”

她的腦子裡,盤算的大概是怎麼提升他的陽氣,他卻是再也等不得了,伸手攬住她,把她抱進了懷裡。

她頓時掙起來,被他用力壓製住了,他低下頭,把臉貼在她的前額,輕聲道:“彆動,讓我取取暖。”

又來這招,弱冠那日他就這樣死皮賴臉抱過她一回。自己當初一再告誡允慈離他遠一點,遠離他就是遠離是非,結果現在自己反倒被困住了。他步步為營,攻城掠地,她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一味地可憐他坎坷,就算他總給她帶來麻煩,她也不怨他。

難道自己不知不覺中也有些喜歡他嗎?喜歡他人畜無害的皮囊,還是喜歡他佯裝無辜的沉沉心機?彆不是太想嫁人了,才如此饑不擇食起來。

心思紛亂,一腦袋漿糊之際,他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你在想什麼?”

南弦隨口應了聲,“在想你什麼時候走,才能避人耳目。”

這回他沉默了,大概那藥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緊緊偎著她,沒有任何侵略性,溫順服帖地,像隻亟待療傷的小獸。

南弦起先很緊張,身子緊繃著,畢竟從來不曾和男子躺在一張床上過。心裡隻管哀歎,他上次列舉的那些糾纏不清裡,如今又多了一項,更有讓他說嘴的餘地了。

不過折騰了半晌,也確實累極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等醒來再看,身側空空,他早已經離開了。

天光大亮,橘井進來收拾屋子,看著摔得稀碎的藥碗,奇異道:“娘子不是說,摔碎的是水杯嗎。”

南弦頭昏腦漲坐在床沿,“哦”了聲道:“我昨夜嗓子疼,抓了點藥泡上,後來不小心打碎了……哎呀,彆管是藥碗還是水杯了,都一樣。”

橘井被她一通糊弄,沒有再深究,收拾起碎片便出去了。她慢吞吞換衣裳梳妝,看時候差不多了,讓人

把接診的牌子掛了出去。

然而頭一位病患,迎來的竟是晉國大長公主。

門上的婆子進來通傳,南弦聞訊吃了一驚。昨夜從神域斷斷續續的話裡聽出來,是大長公主給他下的藥,看來是想促成他與燕娘子的好事。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從大長公主手心裡跑了,大長公主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頭一個要懷疑的,必定是她這個傳聞中的外室。

南弦是第一次見大長公主,出身高貴的婦人,周身都是雍容的氣度。進了診室,十分和氣地與她打招呼,她忙行禮,俯身道:“不知殿下駕臨,恕妾失禮了。”

大長公主道:“是我來得唐突,今日忽然覺得身上不豫,想起向娘子常為陛下診治,就來請向娘子替我看一看。”

南弦比手請她坐,大長公主到這時,方才好好打量她。

來之前,她以為她應當是個妖俏的美人,杏眼桃腮不為過,畢竟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郎,半帶成熟的韻味,哪裡是呢喃這樣的小姑娘能比的。但見到人後,又是另一種感覺,她生得很端莊,那種端莊裡透出寶相之美,與自己設想的相去甚遠。但有一樁,這一撚柳腰倒是出乎預料,大概所有風情都凝結於此,不單男人看了會發昏,女人看了也由衷歎服。

那細細的指尖落在她的脈搏上,大長公主收回了視線,“近來我有不順心之處,心煩悸動,胸肋疼痛,不知是怎麼回事。”

南弦仔細辨脈象,脈沉細弦,觀舌苔,舌淡有瘀點,便道:“殿下尊養府中,怕是不大走動,氣滯血瘀而致肋痛,要以疏肝解鬱,益氣健脾為主。”

大長公主聽後一笑,“你與我府上侍醫說的一樣,無非是開幾劑藥稍作調理。我想問向娘子,可有立竿見影的辦法?”

南弦知道她此來不那麼簡單,略思忖了下道:“辦法是有,治肋痛有種針法,叫丘墟透照海,唯恐殿下害怕,我也不敢輕易為殿下施針。”

大長公主失笑,“娘子為陛下都治得,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娘子隻管治就是了。”

當然,若是治得不好,那就有話可說了。

南弦見她這樣態度,知道敷衍不過去,遂取了針來,請她把腿擱在杌子上。

所謂的丘墟透照海,是從丘墟穴入針,針尖直抵照海穴皮下,幾乎貫穿整個腳踝。穿過之後還需強刺激,針要反複刺入幾次,沒有試過的人,看著便覺得可怕。

大長公主起先誇口,到這個時候方覺得有些後悔,銀針穿刺的時候,那股酸脹真是不可言說。正倒吸涼氣,見她挽起了袖子,袖下的手腕上有幾點淤青,看上去很像手指掐握留下的痕跡。

一瞬可謂真相大白,雖然她很快放下袖子,但該看的都看見了。大長公主閉上了眼,自己為呢喃盤算的一切,到頭來便宜了彆人,這小小的女醫,果真不容小覷啊。

南弦這廂收了針,心裡隻管懊惱起來,先前怎麼沒有發現手腕上這幾點淤青,也不知大長公主看出端倪沒有。既然她沒有順勢追問,自己就當無事發生吧,遂退到一旁,恭敬道:“請殿下起身感受,肋痛的症狀有沒有減輕。”

左右來攙扶,大長公主站了起來,走上幾步路,身上果真輕鬆了不少,也正是這樣,才覺得分外可惜,好好的女醫,做什麼要招惹神域呢!

回身笑了笑,大長公主道:“向娘子醫術高明,隻這一針下去,著實感覺不到痛了。”

南弦欠了欠身,“我再為殿下開一副方子,連服四劑,肋痛的毛病就能根治了。”

大長公主說好,示意身邊的傅母取方子,複又嗟歎著:“這身好醫術,想必花了多年心血。我的病症,以後就有勞向娘子了,我看比我府上侍醫還高明些。”

南弦隻得儘力應承,“若殿下不棄,隨時可傳召妾。”

大長公主一哂,“看來我們神家的人,都需向娘子來醫治,娘子真是辛苦了。”

話中有話,當然也不乏重重賞賜。大長公主走後,蘇合捧著老大的銀錠感慨不已,“不愧是皇親國戚,出手就是闊綽。”

南弦卻暗歎了口氣,人家來這一回,終歸是有用意的,自己能不能僥幸脫身,隻有看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