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950 字 3個月前

後來話題從定親上移開,又去談論皇後近日召見命婦,聽來的一些內宅趣聞。一頓飯耗費了約摸有半個時辰,眼見聖上麵露疲態,後來便適時收場了。神域好言請他安心保養,又閒話幾句,這才從式乾殿退了出來。

故作輕鬆,實在是件很累人的事,他順著夾道往南,望著西下的夕陽,長出了一口氣。

謁者丞在一旁相送,和聲道:“恭喜大王,又躲過一劫。”

神域笑了笑,“尚算有造化。”

“那麼先前陛下提及的太尉一事,大王是怎麼想的?”謁者丞道,“說實話,這個官職確實令人很是心動,即便掛個虛職,對滿朝文武也有震懾。不過大王剛及弱冠,弱冠之年當上太尉,古往今來還不曾有過。”

“不曾有過……”神域嘲訕道,“二十歲的太尉空前絕後,二十歲的帝王卻比比皆是,若果真當上太尉,倒是一樁稀罕事。”說著轉頭看了謁者丞一眼,“趙丞,我好像有些後悔了。”

他這麼一說,謁者丞頓時一愣,但見他笑起來,才知道他在打趣,不由含笑搖頭,亦步亦趨將人送出了雲龍門。

出得禁內,陳嶽屹等人已經在止車門上候著了,見了他,拱手長揖下去,神域抬了抬手,“大長公主府那事,向娘子都與我說了,你們辦得很好,回頭各有嘉獎。”

衛官們相視而笑,“護得向娘子周全,是卑職等唯一能為大王做的,大王不必嘉獎,這是卑職分內。”

但分內歸分內,事情辦得好,自然該好好犒勞。神域登上車,坐在車內和煦道:“我已經傳話給長史了,想辦法將你們編入衛率府,將來你們的兒孫可以承襲你們的官職,再不用從小小禁衛乾起了。”

這忽來的重賞,簡直讓幾人大喜過望,陳嶽屹笑道:“我就說了,好好保護向娘子,比日夜守衛大王還要管用。”一麵又來討乖,“大王可是要往南尹橋去?”

今天短暫的重逢,不足以慰藉空虛的心,他的道理也很堂皇,“我進宮這麼長時間,恐怕她會擔心,先去南尹橋吧,交代一聲再回清溪。”

陳嶽屹道是,揚起手向後麵的衛官揮了揮,以示啟程。

趕到南尹橋的時候,天將要黑了,進了巷口,遠遠見宅門上懸著燈籠,各寫著一個大大的”向“字,便是那一個姓氏,都讓人覺得安心。

門房見馬車到了台階前,忙出來迎接他進門,他不曾讓婆子通傳,自己悄悄進了後院。

這個時候,南弦和允慈還沒有安置,他問了侍立的婢女,說娘子們在涼亭裡,便循著遊廊到了離亭不遠的假山前。

姐妹兩個正捧著香飲,坐在亭子裡說話。允慈看著一點點暗下來的天色,喃喃道:“這個時候了,小馮翊王還不曾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南弦還是淡淡的語氣,抿了口茶道:“說不定回王府

了。”

允慈說會麼,“他不知道阿姐正記掛著他啊?去了老半日也不見有消息,萬一聖上又給他使絆子,那可怎麼辦?”

南弦的擔心,不過是沒有做在臉上罷了,她若在允慈麵前顯得多牽掛,好像有些對不起她。還記得當初允慈曾經為他又哭又笑,央求她去向小馮翊王探底,最先喜歡上他的人是允慈。結果兜兜轉轉,自己這個做阿姐的,反倒奪了她的心頭好……早前自己對她的千叮嚀萬囑咐都變成了笑話,想來也覺得很難為情。

偏頭看看允慈,南弦還是有顧忌,阿妹的想法對她來說太重要了,比自己的感情更重要。猶豫了好半晌,她才問出口:“允慈,你對小馮翊王,可還有幾分喜歡啊?”

假山後的人心也吊到了嗓子眼,允慈的回答對他來說斷生死,倘或當真還有想法,那麼他與南弦這事便永遠成不了。

允慈是個坦蕩的姑娘,她說:“我喜歡好看的男子,阿姐是知道的。小馮翊王長得如此賞心悅目,要是流落到了彆家,那多可惜!所以我想著,他做不成我的郎子,就去做阿姐的郎子,這樣我也能常看見他。”見阿姐臉上果然顯出彷徨之色,她忽然就笑了,“阿姐是不是在想,不能奪人所好?我同你說吧,自從上次你替我問過,他也明確答複了,我就已經死心了。我向允慈,這輩子也會找見一個非我不可的好看郎子,隻等小馮翊王做了我的姐夫,就能廣開門路好好替我尋找了。這幾次他來咱們家,我見他看向阿姐的時候,兩隻眼睛都發光,就知道他喜歡的是阿姐這樣的女郎。所以阿姐不用擔心我的想法,隻要你也喜歡他,那就好好把握不要錯過,一旦錯過便找不回來了,會後悔一輩子的。”

南弦聽了她這番話,心裡五味雜陳,想向她道謝,又說不出口,隻是勉強調侃:“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會這樣長篇大論。”

允慈哈哈笑了兩聲,“你是想說我心胸開闊麼?”一麵放下杯盞上去親熱地抱了抱她的胳膊,“我可是阿姐一手帶大的啊。阿娘走後,我就跟著阿姐,我雖學不來阿姐的醫術,卻也學得了幾分阿姐為人處世的風格。原本我其實很希望你能嫁給阿兄,這樣我將來若是嫁人,還有阿兄陪著你,你就不會寂寞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收場……“唏噓一番後,又看開了,“算了,這事不去說了,都是天意。如今阿姐也該重新振作起來,畢竟年紀不小了,若是能找到一個可心的郎子,不管是騾子是馬,騎上便走吧!”

南弦聽得扶額,這丫頭就是這樣,起先明明說得好好的,用不了多久就原形畢露。

假山後的人自然也是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在她們姐妹口中,是個如此接地氣的談資。

這允慈,他正想誇讚她非一般地通透,誰知轉瞬自己就成了騾子和馬。於是大聲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來了,再背後議論,可要被他撞破了。

允慈一聽,小小著了下慌,啞聲向阿姐做口型,“他不會聽見了吧?”

南弦拱起了眉,暗自驚詫,但姐妹倆很快重整了精神,允慈熱

絡地說:“阿兄回來了?阿姐正念著你呢,你們快說說話。”

當然臨走之前,例行要問一聲,“這麼晚了,你可曾用過飯嗎?”

神域道:“我在宮裡用過了,阿妹不必張羅了。”

允慈說好,識趣地招了招蘇合,“你來看看,我今日浸泡的糯米能不能碾了。”

蘇合乖巧應了聲是,跟著允慈走了。

涼亭裡一時隻剩下他們兩個,南弦問:“先前進宮,陛下為難你了嗎?”

神域說沒有,“說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話,竟要讓我誤以為兄友弟恭了。”

帝王家說什麼兄友弟恭,大可不必,況且還是堂兄弟。

南弦頷首,“麵子上過得去就好,若連麵子都懶得裝,那才壞了。”

他笑了笑,向後一靠,半坐在涼亭的欄杆上。春日的衣衫薄薄地,被晚風一吹,袍角翩飛,他一副閒適模樣,很有朗月梨花般的風流蘊藉。忽然想起什麼來,偏頭問:“先前我來時,聽見允慈說什麼騾子馬,還要騎上便走……這是什麼意思啊?”

南弦太陽穴上一跳,因為不擅扯謊,尷尬地敷衍,“她是說……騾子和馬一樣,騎上就能趕路。”

神域“哦”了聲,“怎麼還有向識諳與我?究竟我是騾子,還是馬?”

南弦臉上立刻充斥起了更大的訕笑,“你一定是聽錯了,人和騾馬怎麼能混為一談呢……真的聽錯了。”

她不肯說實話,也罷。

他望向外麵漸暗的暮色,無端生出了促狹的心思,試探道:“陛下與皇後又催促我成婚,這件事好像拖延不了多久了。我在想,為了顧全大局,莫如就娶了呢喃吧。你放心,婚後我絕不碰她,我的一顆心隻在你身上。你是識大體的女郎,一定能理解我的難處,是麼?”

他嘴裡說著,仔細觀察她的神情,很奇怪,她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頓時氣餒,必要得她一個答案,伸手拽了她一下,“南弦,你怎麼不說話?難道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