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提前算好火車到站的時間, 因為並沒有等多久。
還沒見到江源和夏月明時,江果果拉著小嫂子嘰嘰喳喳的,這會兒她已經單方麵分配好將來各個嫂子們的稱呼問題。二哥帶回來的對象,喊二嫂, 三哥帶回來的對象, 就喊三嫂, 至於寧蕎, 永遠都是他們的小嫂子。
這是專屬於寧蕎的稱呼,可不能輕易改變。
寧蕎半點兒都沒有反對的意思。
原來不管什麼人事物, 在前邊加一個“大”的前綴, 立馬就變味兒了,她也不想變成大嫂子!
“小嫂子, 你還記得月明姐姐長什麼樣嗎?”江果果問。
“圓圓的臉。”寧蕎說。
“對, 我也記得她的臉, 特彆圓!”江奇說。
“像是用圓規畫出來一樣圓嗎?”江果果問。
江珩:……
過去覺得孩子小,腦回路還沒跟上大人,但現在看來,這孩子的腦回路,估計就是這麼稀奇古怪的, 變不了。
而與此同時, 夏月明跟在江源身後, 下了火車。
時光在指縫中流走飛逝,一轉眼, 他們竟也到了會帶對象回家見家人的年紀。前些日子,夏月明帶江源回過一趟家,她的父母和姐姐當年就對江源很有好感,這一次見麵, 當然不會為難他。但江源的難關是過了,夏月明的自己的難關還在眼前。
她聽醫院裡的同事們說,兄弟姐妹太多的家庭,婚後的事兒可多了。江源沒有姐姐,但有哥哥和弟弟妹妹,她獨自一人,將融入一個大家庭,光是這麼一想,心頭就已經惴惴不安。
“你大哥還是和以前一樣凶嗎?”夏月明問。
“凶。”江源說,“誰見了都說他凶。”
夏月明深吸一口氣:“老三會歡迎我嗎?”
“江奇啊?不知道。”江源說,“他這人,成天嬉皮笑臉的,沒個正型,但其實除了對幾個家人之外,麵對其他人,都是愛答不理的。”
“你妹妹還是特彆能嗆人嗎?”夏月明又小心翼翼地問。
“果果就這樣。”江源說,“不過她沒有惡意。”
“你爺爺呢?”
“爺爺是個老乾部,你知道的,不怒自威。”
夏月明的心都涼了半截。
一會兒她要麵對是多麼可怕的一家子?
“你怎麼了?”
夏月明:……
你猜我怎麼了?
夏月明的步伐沉甸甸的,心情也沉甸甸的。
“哥!”江源遠遠地看見江珩,抬起手揚了揚,又喊了一聲,“小嫂子!”
夏月明記憶中這個家裡唯一好相處的,隻有江源的小嫂子。
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臉局促地望向寧蕎。
寧蕎也不知道夏月明怎麼了,看起來,像是心情不好。
難道是一路上太累了?
她揚起嘴角,上前時溫聲道:“你叫月明是嗎?”
夏月明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和其他人打招呼。
隻覺得見到笑臉溫軟的小嫂子,就像是忽然抓到救命稻草,用力點點頭,隨即就跟在江源他小嫂子的身旁,又輕輕喊了江珩一聲。
但這話音剛落下,她立馬悄悄躲開視線。
江珩有點納悶。
來之前,他媳婦叮囑過,得衝人家笑。
他的嘴角分明已經牽起來了,但弟弟的對象沒看他。
江珩瞅瞅他媳婦。
他媳婦也瞅瞅他。
夏月明有點僵硬,身後還傳來江奇和江果果的嘀咕聲。
她聽不清,心頭愈發忐忑。
“三哥,你看見二哥他對象的臉了嗎?”
“看見了,不像是照著圓規畫的啊,下巴沒這麼圓。”
“二哥他對象,長得真可愛!不過她怎麼不和我們說話?”
“應該是害羞吧……”
-
夏月明初次來見江源的家長,被帶著去下館子。
一時之間,她的心情更沉重了。
聽說江源的弟弟江奇特彆愛下廚,但這次她過來,江奇沒有下廚做飯。
是不歡迎她嗎?
夏月明就是抱著這樣自我懷疑的心情,坐到了江源的身邊。
江老爺子都退休好久了,除了和乾休所的老頭老太太們下棋嘮嗑,就沒彆的事兒做,成天盼著孫子孫女們早日成家。現在,江源也即將成家,他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問他倆準備將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江珩嘴上說著弟弟已經長大,他隻要和寧蕎當爺爺的跟班兒就成。可實際上,爺爺考慮問題並沒有年輕人這麼周全,作為大哥,他還是得把控著全局。
江源的意思是,他倆準備等年後結婚。
江老爺子更樂了。
當年大孫子特彆氣人,等到二十四歲才娶媳婦,可把他愁壞了。現在二孫子倒是懂事,年紀輕輕的,就開始處對象,結婚這事兒,壓根不用催,他倆自己提上日程。
江老爺子分明記得,過去他二孫子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孩子。
可現在,他在單位裡表現突出,又找了個對象,自己在西城跑去見人家家長,什麼都不需要長輩操心。
“時間過得真快啊。”江老爺子感慨道。
“對啊。”寧蕎笑著說,“我還記得江源很早之前問他大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處對象。”
“十六歲的時候。”江珩也笑,“我說滿十八歲才可以。”
夏月明起先並不太插話,這會兒聽得好奇,轉頭看江源。
江源的臉“唰”一下紅了:“彆胡說,我都忘記了。”
“我們還記得呢。”寧蕎一臉揶揄。
江果果立馬問:“二哥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月明姐姐了嗎?”
一聲“月明姐姐”,讓夏月明微微失神。
她轉頭看向對象的妹妹,發現對方笑臉迎人,看起來很友善。
“不是。”江源撓頭,“那會兒我們倆就是寫信,沒有早戀。”
江源還記得,在自己十六歲時,一臉專注得給夏月明回信。他的室友問他,是不是處對象了。那會兒的江源對感情懵懵懂懂,還傻乎乎地跑回來問大哥處對象的事,等到現在,就成了他哥和小嫂子手中的把柄!
“給我寫信嗎?”夏月明詫異地問。
“當然是你啦。”寧蕎說,“沒有彆人了。”
夏月明的心頭忽地淌過暖意。
這暖意是因為她在十六歲那年就被記掛在心間,也是因為這一刻,她逐漸意識到,江家人並不是不歡迎自己。
江源轉過頭,目光落在他對象笑盈盈的臉上。
這一刻,他也想起十六歲那年自己的心情。
“那個時候,我哥說,要等到十八歲才能處對象。”江源溫聲道,“後來小嫂子也來找我談話。”
“小嫂子說什麼啦?”江果果問。
“如果某一天,我們倆之間除了同桌、好朋友和“戰友”之外,還多了一絲其他的情感,那麼一定要鄭重對待。”江源一本正經道。
“戰友?”江奇問。
夏月明紅著臉:“當時在升高一的階段,我們在那一年共同努力,算是‘戰友’了。”
江源握住對象的手。
恩愛的小情侶都同時回想起當年的時光,心底有些觸動。
而江奇,則在心底吐槽。
學習哪裡需要什麼戰友?一看就不是真衝著念書去的!
如果真是一門心思學習,得像他似的。
孤軍奮戰!
-
嚴格意義上的初次見麵,夏月明與江源的家人們相處得很愉快。
但她對江源本人,倒是多了幾分不滿。
“你怎麼了?”
夏月明正色道:“你為什麼要嚇唬我?”
“我沒有啊。”江源撓頭。
“你說你爺爺不怒自威,大哥很凶,三弟對誰都愛答不理,妹妹的性子很刁蠻,基本上不樂意給人好臉色看。”夏月明嚴肅道。
江源再次撓頭。
可他說的,都是實話啊!在旁人眼中,他家人們,就是這樣,他沒帶潤色和修飾,不過這形容絕對不誇張。
“你就是挑撥離間。”夏月明小聲道。
寧蕎和江珩落在後邊慢慢走。
但前麵這對小情侶似乎在爭執,明顯已經停下腳步。
“你們在說什麼?”寧蕎上前時,問道。
“她說我挑撥離間。”江源說。
夏月明:……
這人的心眼怎麼這麼實呢?
聽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寧蕎拉著夏月明到了邊上,和她一路往家走。
“江奇沒有下廚,是我和他大哥覺得請你下館子才更加重視。”
“果果很喜歡你。”
“爺爺——”
“我——”夏月明的臉都快要紅成番茄,輕聲道,“知道的,我看出來了。”
這一刻,夏月明不得不回頭,氣呼呼地瞪了江源一眼。
她喜歡的他,是正直實誠的他,但現在,又覺得他過於實誠,居然有點憨。
夏月明的尷尬,寧蕎都看在眼裡。
她不由想到,在很多年前,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情。
“剛結婚的時候,我和江珩隻見過一麵,還不熟悉,更不認識他弟弟妹妹。”寧蕎說,“那時候我也有點擔心,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他們相處。”
夏月明抬起頭,好奇地問:“你也會嗎?”
她經常聽江源提起他的小嫂子。在夏月明的印象裡,似乎沒有什麼,能難倒他的小嫂子。
“肯定會呀。”寧蕎回想當時的一幕幕。
從她的言語中,夏月明仿佛看見數年前還隻有十三歲的江源,以及他調皮得無法無天的弟弟妹妹。
“他們會把鞭炮放進小瓶子裡放,瓶子隨著聲響炸裂,特彆嚇人。”
“還有供銷社買的玻璃彈珠,一不小心滾得家裡到處都是,被他們大哥罰,趴在地上全都撿起來,一顆都不能少。”
“江源和江奇還試過滑‘香蕉皮’。”
“滑香蕉皮是什麼?”夏月明的眼睛睜得圓溜溜。
“我記得!”江果果跑到她們身邊,說道,“家裡沒什麼好玩的,三哥就發明玩香蕉皮。吃完香蕉之後,把皮放在地上,兩隻手撐著兩邊的桌子,‘咻’一下踩著香蕉皮往前滑。”
“這肯定得摔倒啊!”夏月明說。
“摔了!”江果果想起這事,樂個不停,“三哥一踩上香蕉皮,兩隻手根本沒撐住,一下子就滑了過去,四腳朝天後腦勺著地。可傻了,整個大院裡的大人和小孩子都跑過來看,後來大人們還把我三哥這蠢事當成教育家裡小孩的反麵教材,讓他們平時玩耍的時候得用點腦子,彆像我三哥似的,光長個頭,不長腦。”
江奇“嘶”一聲。
香蕉皮往前一滑時,簡直是完全不給人緩衝的餘地。
嚴嚴實實往地上砸的滋味,仍記憶猶新,這麼一想,後腦勺又開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