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子今年五歲。她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奈奈子沒有母親,不過這也沒什麼,因為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既然從來沒有過那種經曆,是不會感覺到缺少了什麼的。
對奈奈子來說,爸爸是第一個有耐心教她說話的人——在那以前,她一直以為聽不到聲音也就永遠說不出話。
她今年終於學會了念自己的名字,學會了叫爸爸,學會了說簡單的句子。
但四天前開始,奈奈子就沒有見過爸爸了。
她被一個漂亮的陌生阿姨強行帶到了一間簡陋的臥室裡,然後隻有吃飯的時候門會開一下,把吃的東西放進來,又關上。
奈奈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爸爸一直不來接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被關在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小房間裡——漂亮阿姨的說話速度太快了,奈奈子看不出來她在說什麼。
說起來其實奈奈子也不知道時間具體過去了多久,隻是按照送吃的來估計,並自己把房間裡唯一的燈‘按時’打開或者關掉。
今天的早晨來的特彆晚。
奈奈子坐在黑暗裡,她被餓醒了,但門口沒有新的吃的。
她抱膝蜷成一團,試圖緩解胃部的饑餓感,目光則一直注視著門口的方向。
——還是沒有人開門。
無法聽見聲音的奈奈子饑餓地在黑暗中等待了很久後,她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踮著腳去摸燈的開關。
在記熟的位置找到凸起之後,奈奈子把開關推了上去,但下一秒什麼都沒有發生。
燈沒有亮起來。
她在黑暗中楞住了幾秒鐘,然後把開關掰下來,又重新推上去了一次。
還是沒亮。
也不知道她就這樣掰下推上了幾次——
終於,奈奈子靠著牆坐在地上,發出了自己無法聽見的哭聲。
*
溫暖而粗糙的手掌拂過了額頭。
是溫柔又有力量的一雙手。
哭累了昏睡過去的奈奈子再次醒來的時候能感到自己正被抱著,而她因為眼睛哭腫了一下子睜不開來。
“爸爸……”
因為嗓子也啞了,奈奈子並不能確定自己說話的聲音抱著她的人能不能聽見。
不過,下一秒,那隻溫暖的手掌又一次摸了摸她的發頂,動作溫柔地像是在安慰她。
奈奈子在這樣輕柔的安撫下,靠著抱著自己的人的胸膛,重新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是爸爸吧。但爸爸身上的味道好像有點不一樣……
在安全感中睡過去的女孩並沒有發現安撫她的手在她睡著之後停住了許久,才又重新小心地抱住她。
*
“笑什麼笑。”
雨山達也臭著一張臉看著自己的好幾個同事表情誇張地忍笑。
一個多小時前他趕到柳井若葉家裡的時候,對方已經先一步溜走了,他為了檢查有沒有什麼可用的物證,把鎖著的房間給撬了,結果在裡麵發現了一個滿臉淚痕睡在牆角的小女孩。
把臉擦乾淨,亂蓬蓬的頭發稍微理一下——
等等,這不是近添裕之那家夥不見了的養女嗎?
近添裕之就是上次荷見敬人帶著雨山去見的那個‘廚子’。
在荷見徹底失蹤之前,他在那次做筆錄中回答了雨山一大堆會讓人瞳孔地震的信息。
其中最離譜的部分是一些很不負責任,簡直唯恐天下不亂的‘計劃’安利。
比如拉關西地區的某大型幫派以‘禁毒’的名義跑到東邊重新分地盤。荷見還很‘貼心’地列出了該組織可以考慮合作的某個議員——此人和稻川會支持的政客是死對頭,之前因為沒有黑色勢力吃了好幾個暗虧。
又比如惡意擾亂東都地區的粉末行情。隻要掌握一個供量大的‘廚子’,先在該季度開始的時候壓低價格拿下市場,然後擠壓同行,再讓‘廚子’突然消失,就能在短時間內把價格炒到極高,引發混亂,接著該釣魚釣魚,該整治整治,還能順便洗牌。
這份資料在被雨山交給上級之後,居然真的啟發了某些人的決策思路,要主動點‘引導’,而不是像以前一樣隻圍追堵截。近添裕之因為弱點明顯,掌握的很多消息又在荷見麵前讓雨山知道失去了談判的籌碼,最後在一番不值得放到明麵上來說的操作和交易後,成為了麻取部設下的一個局的誘餌。
可惜上層還是有其他派係,結果雖然局是成了,但近添裕之的養女被從幼兒園裡被人強行帶走,直接失蹤了接近五天。
雨山會去柳井若葉家是因為柳井是東都地區一個相當重要的粉末賣家,而這個女人在這次行動中損失慘重,卻在被抓之前成功逃之夭夭,根本沒想到柳井若葉就是綁走近添奈奈子的犯人。
然後他就被五歲的小姑娘流了一胸口的口水,還不敢把孩子放下來——奈奈子的兩隻小手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
“前輩,不是我說,你的表情和這個小姑娘真的看起來非常和諧。”雨山的後輩壓低聲音說道,“而且這說明她一下子就發現了前輩的本性。”
“你們就準備讓她掛在我身上去見近添裕之?”黑氣從雨山的背後升起,“那家夥可是見過我的,這絕對違背臥底規則了!”
“你不懂啊,這個叫懷柔。近添看到他女兒對你這麼信任,說不定就會更加主動地和我們合作了。”另一個比雨山大一圈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就稍微犧牲一下好了。”
——如果不是你一轉過去就又開始偷笑的話,我說不定會信你的鬼話。
雨山非常難得地露出死魚眼,腹誹著。
*
最後事實證明近添裕之對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靠在彆的男人胸口呼呼大睡反應不佳。
近添裕之如果不是身上沒槍,搞不好就直接拔槍了——不過倒不是單純因為奈奈子睡在雨山懷裡,而是在他到了之後,奈奈子迷迷糊糊地半醒,卻對著雨山叫爸爸。
好在完全醒過來的小女孩在看到近添裕之之後,一秒也不願意地等地撲到父親那裡去了,然後用瞬間飆出來的眼淚成功讓近添隻記得要哄女兒的事。
而抱小孩抱得雙手酸痛的雨山看著這一副場景,就一聲不響地退到房間外,找了個吸煙室點了一根煙。
在番藤‘死’後,他在稻川會的位置又爬上去一點。而在這次由上麵一手主導,引起的整個關東區域,乃至全國範圍內粉末交易的地震中,因為‘雨山達也’多年癮君子的人設,他又得到了更深的信任——稻川會的老大完全沒想到雨山會是幫派在麵對關西勢力入侵時節節敗退的罪魁禍首。
番藤在投誠之後,把他掌握的那一條走私線的情報極其詳細地做了供述,雨山正是靠著其中一些絕密的情報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成功地攪亂了整一池水。
“最後還是從你身上學了些亂七八糟的啊……”
雨山半皺著眉毛從窗口目視遠方,手上的煙隻抽了一兩口就擱著空燒。
雖然和那個少年偵探相處的時間裡,他一直想著該怎麼讓對方‘改邪歸正’,不要再深陷歧途,但在荷見離開之後,雨山卻發現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和對方離開之前談論的越來越接近。
亂中謀‘利’。為此,他有時需要主動製造‘亂’。
不過和番藤那次可能引起的嚴重混亂不同,這些被用來削弱本地極道勢力的‘亂’都是一些小而好控製的局麵,起效雖然較慢,但也不會引起什麼惡性的極端反應。
這種工作方式是雨山過去無法想象的,毒品情報本身的重要性下降了,而至少整個關東地區的粉末市場在變得逐漸虛弱。
雨山把空燒完一半的煙頭在煙灰缸裡按熄,然後從吸煙室裡離開。
在邁出這棟建築,回到‘雨山達也’的生活中去之前,他返回去看了一眼近添裕之和近添奈奈子。
——不過天秤的兩端好像重量還是差得太遠了。
荷見敬人在和雨山第一次見麵的那個下午,離開近添裕之家後說的話重新在他的腦海裡響起。
雨山看著小女孩坐在父親的手臂上,眼睛微腫,但笑得很開心,毫不留念地轉身離去。
以近添裕之犯下的罪行,即使在進行交易之後也無法免去牢獄之災。番藤其實也一樣。非要說的話,他們隻是活了下來。
——天秤的兩端如果無法平衡,相差甚遠,那麼隻能說明兩邊放的東西一開始就不合適。
*
“我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那把琴。”
江戶川柯南對著灰原哀無奈地說道。
他正坐在阿笠博士家的沙發上,而灰原頭也不抬地看著自己的電腦,僅僅是聽他說話。
“你之前說過了,那把琴的品相不賴,雖然網上沒有拍賣紀錄,但絕對是真的斯特拉迪瓦裡琴,價值千萬美元。”灰原回應道,“這算是巨額來曆不明的財產吧。”
“問題就在這裡。”柯南露出一個有點牙酸的表情,“那不是巨額來曆不明的財產。”
“嗯?”灰原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看向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