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正一發現荷見和白蘭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好多了,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但他還是鬆了一口氣——因為之前有幾次這兩個人周圍突然變冷,害得他開始時不時突發胃痛。
隻不過在白蘭身邊呆久了,荷見好像也受到了一部分影響,人逐漸變得不靠譜起來,又或者他隻是因為距離變近了之後,露出有點幼稚的真實一麵。入江對此勉強能夠接受,畢竟荷見年紀比較小,至於白蘭,入江和他在麻省理工成為朋友也好幾年了,對自己這位損友,在靠譜和不靠譜的極限上各自能走多遠,入江早就一清二楚。
或者說,他早就被白蘭坑習慣了。再加上荷見好像對入江還是保持著相當的尊重,時常當著入江的麵拆白蘭的台,總體上並沒有發生太出格的事。
——或許是因為荷見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出格的部分。
需要聲明一點,入江平時可能比較謙虛,但他對自己的技術水平還是相當有自信的,在某些領域,他的天賦其實要超過白蘭。所以荷見思維方式中那些和本世代脫節的部分,自然不可能逃脫入江的眼睛。
入江的處世原則雖然是如果不被要求,不會主動去管彆人的事,但相處的這段時間裡,荷見在這方麵露出的破綻對他來說過於顯眼,就算一次兩次強行忽略,次數上去之後一些結論就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入江的腦內。
——荷見過去生活的學術環境和現在這個一定有不小的區彆。
不過入江倒是沒有把腦洞開到什麼異世界、未來之類上去,而是隱隱猜測荷見的家庭背景可能比較特殊——這點也怪荷見,他為了得到比較具體一點的建議,分散地描述了許多細節。
比如荷見的家庭超級有錢。他的監護人是個天才。他的兄弟也是天才。隻有荷見想選擇一門絕對‘無用’的學科使用自己的智力,家裡的其他人都是實用派。他的監護人可能有點控製欲上的小問題。荷見和他的監護人在某些觀點上有分歧等等。
零零碎碎地聽了這麼一大堆的細節之後,在入江腦內建立起來的荷見家庭的形象相當奇怪,甚至可能有點陰謀論——荷見是不是想脫離他的資本家監護人的控製,把他那被刻意培養過的智力用在不能產出利潤的地方?
對入江來說,這種猜測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邪惡的可能性了。除了學術思維上的問題外,讓他這麼想的原因還有一點,即荷見居然是找他這樣一個陌生人在這個年紀學習日語的,以荷見的智力,這麼簡單的事卻拖到現在,說不定就是荷見被他的監護人控製的後果。
終於有一次,荷見在看到入江的一個機械設計草圖時,過分熟稔地提出了方向有些奇怪的修改意見後,入江沒有接著關心他的圖紙,而是很嚴肅地把椅子轉過去,和站在他身旁的荷見麵對麵。
“怎麼了嗎?”荷見還一臉茫然地看著入江。
入江有些緊張地調整了一下呼吸,鼓起勇氣說道:“荷見君,這些內容你是不是……”
“我的監護人教的。他是個全才。”雖然順著入江的未言之意做出了回複,但荷見還是沒搞懂入江的生理反應是怎麼回事。
入江看起來更嚴肅了一點。他對著荷見小聲說道:“荷見君,你來這裡上學,其實是為了擺脫你的監護人的控製吧。”
話音剛落,荷見和原本在不遠處低頭看書的白蘭都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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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兩個人這樣動也不動地盯著,入江不禁有點慌亂,但在他為了自己過分越界的話道歉之前,白蘭直接走過來坐到了他和荷見的旁邊,笑眯眯地提問:“小正,你是怎麼得出這樣的結論的,能告訴我嗎?”
荷見皺眉抱臂緊跟其後:“附議,我也想知道。”
入江對著這兩個人來回看了好幾遍後,壓下自己是不是又被忽悠了的疑惑,不太流暢地開始講述自己的推理過程。
“你在數學和機械上表現出來的思維方式很明顯能看出你以前就接受過這方麵係統性的且和現行體係不同的教育,這不是單純有錢就能做到的。尤其是機械。”
荷見皺著的眉毛稍微鬆開了一點。
“看來我剛才提的修改意見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乾脆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入江的電腦製圖界麵的白蘭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他能看到的當然就是荷見所屬世界的機械水平了。
見荷見沒有否認,入江就接著往下說:“你說過你的監護人是個天才,但你和他有分歧——你來這裡之後他聯係過你嗎?”
白蘭發出了像是被什麼東西嗆住了的聲音,而荷見在入江一轉問句後默默地把原本張開的嘴閉上了。
“所以是沒有。而且荷見君,你是到這個新環境之後,才終於選擇學習你生父說的日語,這也能說明問題。”
在入江的這句話說完之後,室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白蘭看向正一隻手捂在額頭上的荷見,說道:“你有什麼要反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