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秋麵露失望之色,難道隻能再去找下一家?他想到再經曆這般一次去低聲下氣求其他的書坊商販,心裡的屈辱幾乎要衝破心頭,許蓴卻道:“不過,若是賀先生在半個月內,再寫一本和這本文辭差不多的書,那我可以再給三十兩銀子買斷。”
賀知秋心情大起大落,連忙道:“要寫什麼?”
許蓴其實哪裡有什麼要寫的,不過是找個理由給這書生解圍罷了。他認真想了下笑道:“如今市麵上卻是難收到南風的本子,在下正好有些生意在閩地,順路想收一些南風本子,不知道先生文辭若此,能否也寫一本好的。先生隻管放心,我們書坊這邊,一定為先生保守秘密。”
南風?
賀知秋愕然,看了眼麵前的少年公子,隻看他鑲狐毛的衣裘敞開,內裡露著品紅宮繡麒麟袍,項上戴著金燦燦的八寶瓔珞,腰間懸著金嵌寶雙魚佩,麵容俊俏,雙眸晶亮如星,一點唇珠豐潤,笑時自帶風流,端的一副好相貌。心下不由揣測這富商家的公子難道竟是好南風的?看他口音,仿佛是帶了些閩地的口音,閩地正是南風最盛。
許蓴看對方沉默不語,還以為對方不擅,原本也隻是隨口提的條件,便隻能描補道:“若是南風本子的,我們願加價到四十兩一本,不過若是先生實在為難,不擅長於此,也不妨事,就再寫一本類似的來,我可先預支……”
賀知秋打斷道:“可以的,南風本子,字數有要求嗎?”
許蓴看他應了,展眉笑道:“不拘多少,先生寫得好看,辭藻朗朗上口便好,銷路定然不錯。如此還要麻煩先生了。因著我也不常在京裡,到時候隻管封了匣子送過來給羅管事就行,我會交代他的。”又喊冬海:“去拿我書架屜子上那一封銀子來,我記得昨兒下邊鋪子送來的,剛好六十兩官銀。”
賀知秋眼看著另外個沉默寡言的書童走進去,不多時果然捧了一匣銀子過來。這下他注意到這富商少爺身邊的幾個書童都是粉妝玉琢,眉目清秀的,身上一色都穿著墨綠色絨直身,腰間戴著錦繡香包,腳上踏著綢緞鞋,穿著比他身上都要華麗許多,不由對這許少爺又多了幾分揣測。
許蓴卻不知道對方心裡想的什麼,他原本也是好南風,又並不遮掩。因此隻拿了那匣銀子遞給他,又另外從懷裡拿了一個紅色封包出來放在匣子上:“大年下的,正好先生上門,我們生意人就愛討個好意頭,這是給先生的潤筆之資,請先生務必收下,歲歲年年,吉祥如意,祝先生早日金榜題名,升官發財!”
賀知秋看那紅包輕薄,也沒想太多,聽說南人商賈確實好討意頭口彩,笑著拱手道:“多謝許少爺,祝生意興隆!”他打開匣子驗了數,看到果然是六錠雪白銀絲官銀,心中安穩,又急著想要回去保住房子,便起身告辭,許蓴拱手親自送了賀知秋出門。
送走賀知秋,春溪才道:“世子爺,這賀知秋不是什麼大儒名人,他的書恐怕賣不出什麼價,六十兩實在太高了。”
夏潮也吐了吐舌頭道:“再者世子您讓他寫那什麼南風的書,盛老管家若是知道你要印那等書去賣,怕不是要告到夫人麵前去……”
許蓴道:“不賣,書收著吧。不過是看他困難,找個由頭給他些錢罷了。哪怕他是個舉人,他寫的書行情都不可能賣到六十兩銀子,若是貿然給出去這許多銀子,他現在當麵是鬆了一口氣,回去回過神來細想說不準卻要懷疑書坊是不是彆有用心,倒不如錢貨兩訖。”
秋湖讚道:“世子仁厚,這人已是舉子了,到時候若是春闈得了進士功名,到時候定然感激咱們世子。”
許蓴搖了搖手:“可千萬彆提,他困頓如此,不得不寫這等俗豔文字來賣,到時候等真考取了功名,做了朝廷命官,隻怕要以此為辱。無論是否得進士,你們任何場麵再遇到他,都隻做不認識他才好。也要保守秘密,不要說出去,否則就結仇了。”
夏潮愕然道:“如此那不是白給了這許多銀子?六十兩銀子!便是在京城,也能置辦點田地了。”
許蓴笑了聲道:“六十兩銀子,還不夠我爹請個戲班子唱一日呢。旁的不說,便是外公那邊,我也是知道的,六十兩銀子也不過就打套首飾罷了,橫豎都是花出去,不若還能幫人水火之中。”
“再說了我也不圖他甚麼,隻不過憐他倒黴催的。明明文才前程儘好的,卻大年下被親爹坑成這樣。不過他還知道低下頭俯下身來賣文謀生,能屈能伸,不會潦倒久困,來日必有一番造化。罷了,不是說去看戲嗎?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