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低頭仿佛沉思著什麼,外麵冬海捧了藥進來:“藥調好了,賀蘭公子,我為您敷藥。”
許蓴連忙道:“以後就叫九公子。”
冬海道:“是,我來為九公子敷藥。”
許蓴扶著謝翊躺下,冬海將那厚厚的半綠透明的藥膏往謝翊眼睛上厚厚塗了一層,又拿了紗布來將謝翊眼睛纏上,一邊道:“彆太擔心,毒素侵入不深,我師父說根據經驗都能恢複,這藥膏是五倍子、大青葉、黃連、黃柏、木香、白芷調了珍珠粉等做的,清熱解毒,消腫的,效用極好的。”
謝翊記得這個叫冬海的小廝之前都是沉默寡言的,如今說起醫理藥物來一套一套,再想起昨夜忙亂之中那個春溪小廝力大無比,之前秋湖的則是伶俐機變,許小公爺身邊這幾個小廝,倒是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許蓴看紗布纏好,又出去命人端了鴨肉粥來給他,慢慢拿了勺子喂他,一邊道:“是將整隻鴨和溪螺、金絲蓮燉了湯,再把鴨瘦肉都撕成絲,與熬成綠豆沙、粳米調了鴨肉粥,很鮮美的,我剛才也喝了一碗,清熱解毒,又能給你恢複些元氣。”
謝翊張口吃了,果然覺得粥羹軟滑鮮美,他確實咽喉腫痛,口舌澀結,並沒有什麼胃口,但還是強撐著將那碗鴨肉粥喝完,許蓴便輕聲和他說讓他休息,謝翊卻道:“有件事還要麻煩你。”
許蓴連忙道:“九哥請說。”
謝翊雖然眼睛看不見,卻依然能想象許蓴現在是怎麼樣一雙眼睛在熱切專注地看著他,圓而亮的琥珀色眼睛,眼尾微微翹起,眼皮褶很深,看得出受到南方母親的長相影響很深,他盯著人看的時候,會讓人覺得他實在是非常專注和有精神,像是一隻貓兒。
謝翊慢慢道:“我倉促出來,身邊人恐怕倉皇,但仇家勢大,上次和我一起來過你這裡的,有個是在禁衛裡當差的,叫方子興,你找個機靈點的小廝,秋湖就不錯,他見過秋湖也認得。去燈草兒巷第三戶姓蘇的人家那裡,說是要找方子興,等他來了,就說我在你這裡做客,請他和蘇管家配合,穩定府裡的局麵……對外就說我騎馬受了風寒,臥病休養,不見外客。”
許蓴連忙道:“好,你放心,一定給你辦好了,隻是要有個什麼信物不?”
謝翊想了下從腰側摘下了個麒麟玉佩:“拿這個給他。”
許蓴接過來,看謝翊蒼白的臉和微微帶著青色的薄唇,心裡又敬佩他生死關頭、猝然失明,依然冷靜沉穩,又憐惜他,拿了錦被過來替他蓋好了,低聲道:“我派人去辦,你好好歇息,屋裡一直都有人服侍,就春夏秋冬他們幾個,你都認得,有什麼需要隻管開口。”
謝翊輕輕嗯了聲,他其實疲累之極,思維已有些渙散,想要沉入睡眠,但始終溫文有禮,許蓴戀戀看了他幾眼,才悄悄退出來,過來吩咐了秋湖去辦事,又吩咐四個書童這些日子都在這邊伺候著。
他心裡惦念著,先回了公府向祖母、爹娘請安,隻假裝說與朋友約了吃席,借口著又要外宿。他手頭散漫,原本這京裡就有不少紈絝和他一塊兒玩耍的,大節下無人拘束,越發興頭了。靖國公府上門房收的帖子無數。便連靖國公本人都不如他受歡迎,畢竟哪家紈絝背後都議論著,靖國公本人沒啥錢,還得從夫人手裡討月銀,但靖國公世子可就不一樣了。
靖國公酸溜溜的,見到了他還要擺起父親架子批他幾句:“且少和那些沒出息的狐朋狗友廝混,還當結交些正經人,前途才好打算。”
他滿嘴應了,把書坊那邊收上來的一塊雞血石孝敬了老爹:“下邊夥計剛收上來的,我看爹應該喜歡,給您拿著。”
靖國公一看那精美嵌著螺鈿的盒子,心下就滿意了:“正要找一塊好些的料子刻個章。”又叮囑了他幾句才放了他走。
老太太那邊平日再不管他在外邊吃席的,但此時倒是提醒他道:“門房上送來的帖子我都看過了,倒是順親王世子開的賞雪文會,居然給你下了帖子。你不可怠慢了,順親王妃林氏,正是國子監林祭酒的女兒,因此這文會定然京裡有些才學的公子哥兒都會去,你去的時候帶上菰哥兒,他也能幫你應答一下。”
許蓴隨口答應著,叫夏潮去取帖子看時間,和一旁的許菰道:“那到了日子我和大哥哥一起去。”
許菰隻沉靜做了個揖,老太太卻道:“倉促之間也來不及做什麼新衣物了,好在新年也剛做過衣裳。隻在佩戴上,老二媳婦,你且上點心,不要出去丟了我們家的臉,我們這等人家,便是出去的管家,也得體體麵麵的。”
盛氏本來就在下邊伺候著,此時也隻微微躬身道:“媳婦知道了。”
許蓴滿心隻想著謝翊,對這些全不在意,走出來卻又在房裡亂翻了一會子,將平日裡房裡備著的好藥都找個包袱裝了,這才一溜煙又離了府回了竹枝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