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數轉,已計定,連忙道:“我們家公子既是在世子這邊休養,我們自然是放心的,隻是我家公子既然如今眼睛不便,他平日飲食起居頗有些忌諱,恐怕又不好意思使喚世子家的高仆,我這邊派兩位童兒,與方大人一同過去服侍我家公子。”
秋湖道:“來之前公子有交代,說是全由方大人定便可。”
蘇槐連忙轉身進去,叫了五福和六順過來吩咐了一番,又包了許多全新上好的內衫藥物和茶葉,讓那兩個小太監陪著方子興,叫了個馬車從後門出去了。
方子興氣喘籲籲帶著兩個小內侍趕到竹枝坊的時候,謝翊正在喝湯,聽到他來隻淡淡說了句:“旁邊侯著。”方子興看著皇上眼蒙白紗薄唇帶著些紫色,心中惶然,卻也不敢打擾,隻靜靜站在一側垂手等著。
五福和六順大氣都不敢喘,也隻跟在後頭侍立。看著許小公爺親自端著湯碗,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喂湯。
待到一碗湯完,夏潮過來用手巾給謝翊擦嘴,扶著他半躺下。許蓴才含笑著對方子興點了點頭,帶了夏潮退下去了。
方子興看屋內無人,命五福、六順都到門口去等著,才低聲上前一步道:“爺,您如何了?需要去請太醫來嗎?”
謝翊冷笑了聲:“不請太醫,可能我還能多活幾年。”
方子興垂手,眼淚幾乎掉下來:“爺,請保重身體。”
謝翊淡道:“宮裡什麼情形?”
方子興低聲道:“蘇槐命人進宮打聽過了,太後前夜就說不舒服,命了太醫在慈安宮裡值守,靜妃娘娘伺候著,並無什麼奇怪之處。皇上一夜未歸,禦馬監那邊又有陛下取了馬的出宮的記錄,因著怕打草驚蛇,沒敢去查殿前司和兵馬司的紀錄,但宮裡看著是太平的。”
謝翊笑了聲:“靜妃在伺候太後?若是當時我崩了,太後和廢後倒是立刻就能扶一個上位,尊為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了,倒也是便捷,可惜朕不知所蹤,她們現在也很慌吧,恐怕如今正在宮裡到處找我呢。”
方子興不敢說話,這靜妃乃是廢後,當時為著皇上一意孤行,直出中旨廢後,朝堂上禦史們諫章猶如雪片一般,內閣聯名上書勸諫,皇上全然不顧,一意孤行,但也讓了一步,為顧全皇室體麵,未廢為庶人,僅降為靜妃,彆居側宮,不予進見。
陛下年幼踐祚,十二歲就已在太後和攝政王主持下封後,皇後被廢以後,宮裡無妃子主持,一直無有嬪妃進幸。後宮凋零如此,太後與皇帝關係不好,便是在廢後一事上也一言不發,隻在慈安宮裡念佛。
當初朝廷多少重臣反對,皇上還是把皇後給廢了,如今誰敢提靜妃一個字?更何況這大冷天的皇上被毒蛇咬到,若不是救助及時,恐怕如今宮裡現在已改天換日了……
謝翊慢慢躺下道:“你找個人扮成我,弄個馬車,再讓蘇槐一起護送回宮,回宮後就隻說我靜修讀書,不見外人。讓蘇槐守在宮裡,誰都不許進去。橫豎還在年下輟朝中,一時半會也露餡不了,且看她們還有什麼動作,尤其盯緊她們聯係了宮外什麼人,包括閣臣。”
謝翊冷笑了聲:“四殿二閣,必有內應,就等著我歸天之後擬旨另立新帝,否則她們不敢如此大膽,盯緊了!”
方子興凜然應了,謝翊又淡道:“去吧。”
方子興卻有些猶豫:“屬下再調些侍衛過來……”
謝翊斷然道:“不必,禦馬監,殿前司,一定都已有了內應,不可輕動,再說……我在這裡反而安全。有你和蘇槐護送進去,他們隻會以為我受傷了回宮休養,不會懷疑。”
方子興仍然勸說道:“我從家裡調些家將來……留幾個人在這裡更放心。”
謝翊冷笑了聲:“你家裡那點子家將,恐怕比不上盛氏海商精心留在世子外孫身邊的那幾個書童。你以為這墮馬痕跡,請大夫解毒的種種痕跡,不是這國公世子身邊人得力,如何掩得住?再說起衣食住行,這巨富之家的講究之處,宮裡隻怕都比不上,我若沒料錯,這附近的房舍,恐怕全是這盛氏的護衛,否則昨夜那般舉動,鄰舍全無覺察,可能嗎?”
方子興聽了也有道理,低聲道:“臣遵旨。”
謝翊道:“一律稱呼我九爺就行,不可在許蓴跟前漏了形跡,另外……”他問道:“帶了錢沒?拿一萬兩銀子給許蓴,作為我這些日子的用度。找一下二十四衙門,和內務府那邊留意下,安排個皇差給盛家買辦,給他們個皇商的名頭。”
方子興知道這是皇帝曆來不喜欠人,救駕這功,總要賞的,這是拐彎賞賜給盛家了,這次也確實多靠著盛家的家仆和醫館,他也是捏著一把汗,心中對盛家是感激的,恭聲應道:“是。”
許蓴接了銀票倒沒覺得什麼,九哥看著就是一副清高樣子,怎麼會白占自己便宜呢,他原本隻擔心九哥的家人和朋友來了要把他接走,沒想到那方大哥來了又走了隻留了兩個伺候著的人和銀子,央他好好照顧他們家九爺,他心花怒放,越發殷勤問前問後,又命人一天三天去問周大夫,日日隻在謝翊榻前打轉,三餐飲食,煎湯換藥,樣樣過問,那是一番無微不至,溫存小意。
便是謝翊之前覺得他紈絝不堪的,此刻也覺得孺子尚且可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