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看到許蓴滿臉通紅伸手來奪書,將書往內收了收並不給他:“怎麼,什麼書不能給我看?”琉璃窗透過的光打在少年神情焦灼的臉上,神采生動非凡,謝翊也促狹起來,戲謔道:“難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書?”
許蓴急得大冬天出了一額汗,心裡一邊罵著夏潮,一邊可憐兮兮看著謝翊:“是下邊書坊收的話本子……有些輕褻低俗,莫要臟了九哥眼。”
謝翊慢慢翻開一頁,神情玩味:“沒事,我看看說什麼的,你沒看過?”
許蓴滿臉窘迫,到底不敢硬搶:“沒有。”
謝翊又翻了一頁,看那玉樹臨風的少年騎馬踏花,遇到一位遊俠兒仗劍行俠,一見如故,意氣相投,於是把臂同遊,飲酒作樂,當夜,便睡了同一張床,忍俊不禁明白過來:“原來是南風本子——看來前兒讀史,沒學明白。”
許蓴恨不得鑽入地裡:“九哥,您信我,我沒看。我書坊那邊前些日子一個窮舉子來兜售他寫的書,說是家貧母病,急需錢。我想著要周濟他,又怕他讀書人麵上過不去,就隨口說了需要收南風本子,給了他一筆錢說是定金,其實他寫不寫沒關係,沒想到這舉子倒守信諾,昨日交了書。書坊那邊便讓人送了來,我也沒打算印,隻讓人收著罷了……”
謝翊慢慢翻了幾頁,嘴邊噙著微笑:“文才是不錯,辭藻清麗,風流秀曼。”
許蓴支吾著解釋道:“我是看他風姿超逸,文才也不錯,可惜他被賭徒親父所連累前途,再者也是我們書坊的老主顧了,一向在我們書坊抄書換錢的,不是那等好逸惡勞的。確實是窮途末路了,父親欠下賭債又被人打斷腿,母親生病,過年債主逼上門來,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實在無路可走,寫了幾本豔本子,大概是哪裡聽說的這種本子才好換錢。那日遮遮掩掩的來,我看他確實窘迫,這才出錢幫他。”
他說得很細,隻怕謝翊誤會他,謝翊看他眼圈都急得微微發紅,知他所言為真,便問道:“你那書坊開在哪裡?”
許蓴道:“叫閒雲坊,開在城東臨湖處,九哥閒了也可以去那裡吃茶看書消閒的。”
謝翊慢慢重複許蓴剛剛品評那個書生的話:“風姿超逸,嗯?”
許蓴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解,眼尾還帶著些紅暈。
謝翊卻是想到那一日這紈絝子不也是第一次見麵就說心悅自己,貿然搭訕,聲音帶了些揶揄:“卿當日也是第一次見我便上來搭訕,莫非也是一眼相中了這窮書生?倒是個巨眼風塵識英雄的好話本。”
許蓴急了:“他如何能與你相比?九哥如何把我看做那等輕浮色坯?我……我若是有那想頭,便讓我出門被雷劈死!”
謝翊沉下了臉:“不過和你開玩笑,怎的拿身體賭咒起來?我若不在乎,與我何乾?我若在意,你這般輕賤自己難道我又會高興?”
許蓴愣了,過了一會兒才訕訕道:“我隻是想說九哥和旁人如何一樣,是九哥先拿我開玩笑……”他聲音越來越小,訥訥不語。
謝翊反躬自省確是自己一時失儀,他才滿月就踐祚登基,自幼受到便是帝王喜怒不形於色那一套嚴格教養,不知為何和這少年在一起,就有些失之輕浮了,正色作揖道:“是我的錯,你雖年幼無人教導,但疏財仗義,行事有俠氣,我不該如此揣測你,合該向你賠禮。”
許蓴得了他一句“有俠氣”的讚,臉上騰的一下通紅,竟然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手足都不知如何放,幸而馬車停了下來,外麵春潮稟道:“少爺,到了。”他慌忙迫不及待躍下馬車,一邊命人來扶謝翊。
謝翊看了手中的書一眼,又將那屜子裡綢緞包著的書都拿了出來,提著下了車。方子興果然已在車旁侍奉著,他順手便將那提書遞給方子興,方子興有些不解,但仍然接了過來,謝翊吩咐了句:“帶回去。”
方子興明白,連忙交給身後的心腹吩咐了幾句,心腹接過那包書小心收好了。一旁五福打著傘,為謝翊擋風,謝翊抬眼看了是一座高樓,前麵隱隱傳來笙簫,他們卻是從後院下了車,早有熟練管事上來給許蓴行禮,然後被春潮幾句話打發走,然後一路因著他們從後樓的樓梯上行,一直行到三樓一處包廂內,上去後果然看到那房間內一麵窗子設著看台欄杆,正對著正中央的戲台子。
高台上正是數位女子著粉衫正在跳舞,謝翊坐在了座位上,幾上已預備下許多細果香茶,許蓴拿了菜單子問小心上來跟著的春潮:“問過了嗎?這邊廚房今日有什麼好菜色?”
春潮道:“讓小夏去看過了,說有熊掌還行,讓他們做了蜜煎的,另外再揀些羊湯和新鮮菜蔬,另外看看九爺、公子有什麼想吃的,還有戲單子,看好了我命人演起來。”
許蓴拿了菜單和戲單遞給謝翊:“九哥。”他耳根還有些熱,看著謝翊的眼神也帶了些親密,得到麵前這人一句讚揚,他隻覺得這些日子種種,都得到了報償,他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