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一夜輾轉難眠, 好容易天微微亮,就一骨碌起了身,在衣櫃裡翻來翻去找了一身鵝黃珍珠緞圓領袍,頭發梳了換了根簪子, 嫌棄金銀太俗, 最後才選了白玉簪和白玉佩,香包挑了個佛手香的掛著, 早飯也沒吃, 隻隨手拿了個胡餅,也不用馬車, 自己騎馬就去了閒雲坊。
這日果然是難得的好天氣,雖然尚是早春早晨, 但春明湖畔碧柳如煙,桃李似霧, 踏春的帷幕已掛了起來。
到了閒雲坊, 許蓴上了樓, 巴巴望著門口, 果然到了約定的時間, 便看到方子興騎著馬跟著一輛馬車一直到了閒雲坊門口。
許蓴喜滋滋跑下樓, 看到方子興笑道:“方大哥好。”
方子興下馬笑道:“許世子好,多謝你的粽子。”
許蓴上前看到五福下來打了簾子, 謝翊從裡頭下來, 看許蓴顯然著意打扮過, 眉目熠熠, 笑道:“進去說話。”
書坊還沒有正式迎客,特意定這個時間卻是為了先帶著謝翊走一圈,許蓴一邊引著他先看書樓一樓:“整個書坊分成前後兩進, 第一進是兩層的小樓,一樓是售的新書,二樓是售的舊書,都有長凳供客人閱看。”
謝翊隨意看了看,果然書十分多,都滿滿碼在架子上,都是簇新的新書,書架下擺著光亮漆黑的柚木條凳,一看就已用了些年頭。到了二樓,有許多舊書。兩層樓旁邊都設有靜室,供書生抄錄書籍,靜室上有著告示,寫著抄一本書可換多少錢,若是帶走的,則分文不取,隻收紙墨費用。
謝翊站著看了眼,許蓴道:“這不賺錢的,就是為了吸引書生們來,人流就是錢啊。”
謝翊一笑:“人來了,但都是窮書生,一樣分文不花,你賺什麼錢?”
許蓴嘻嘻笑了,引著謝翊從二樓回廊往裡頭的書樓走去:“我這有一良法。我這裡有社費,一貫錢兌一百張書票,這書票可以隨時兌回,但用書票買閒雲坊的書畫和貨品,一律打八折,另外能無限製的在茶室看書,抄書。”
謝翊笑道:“你倒有辦法,筆墨紙硯雖然滿大街都是,但既然你這裡便宜,還順帶有能免費看書抄書的好處,自然就在你這裡買了,書票換的錢既然到了你這裡,相當於提前預支了成本,你銀錢周轉快了,自然也就有利可圖了。”
許蓴笑:“九哥也知道這生意經啊,確實做生意看本錢,本錢周轉得過來,就能賺,不過我這生意不紮眼,畢竟京裡高人多,一不小心擋人財路得罪了哪路貴人都不知道。”
他帶著他看一樓堂內的貨品:“筆墨紙硯,都用很精美的竹盒裝著,竹盒成本很低,但是這一看就比彆家的看著體麵,很多書生買來送人的,貨物都是從閩州進貨,那邊的東西比京城便宜多了,當然,也隻為著搭著我娘那邊的貨船,省運費。但其實賺錢的並不是這些,靠的還是人多,賺的樓上茶室的茶水瓜子錢呢。”
謝翊笑了:“有什麼好茶?先讓人沏上。”
許蓴道:“樓那早就備好了。”
謝翊看了眼這裡的貨架上,有精美包裝好的茶葉,整套的茶壺、有裁好的彩箋、鎮紙、筆墨紙硯等文房常用物件、還有驅蚊辟邪的香包、筆袋,書袋等物,十分齊全又精致。
謝翊伸手去捏了那金質的書簽看,有做成金銀杏葉、有高髻美人、有金桃花、金竹葉的,穿著精美的流蘇和珠子作點綴,既能作書簽,也能作腰間配飾。除了金銀銅製的書簽,也有象牙的、玉片、竹片製的,玲瓏剔透,清雅美觀。
許蓴道:“九哥有喜歡的嗎?”
謝翊道:“不必,我於這上頭一貫不講究。”
許蓴看了眼謝翊身上通身除了一枚玉佩什麼都沒有,衣著也仍是黑錦袍,訕訕道:“九哥對自己太苛了些。”會不會嫌棄自己過於奢侈呢。
謝翊看他一眼一笑:“過於克己,可能是為了圖謀更多,倒不如你想要什麼就說出來,我更喜歡你這樣全無城府的性子。”
謝翊看著少年因為自己一句肯定就眼睛大亮,耳根微紅,果然單純到一望即知,心道,朕卻是自幼就聽那什麼聖人見微知著,見象箸而怖的典故長大,什麼克己守正、內聖外王、存天理滅人-欲,做個聖君,倒不如這孩子想要什麼就要過得痛快。
他們一路走上了閒雲坊的二樓,這裡果然是極清雅茶室,茶座之間有屏風分隔開來,四壁掛著字畫,
許蓴道:“另外貴客茶間,可預訂了來辦文會,樓就全是我的地方了,有個房間既能看到這邊一樓二樓經營的情況,也能看到外邊景色。”
說完便帶著他上去樓,許蓴引著他進了茶室內,果然裡頭整整一麵窗都鑲著玻璃,正好看著外邊的湖上景色,極目望去,心曠神怡,甚至依稀還能看到對麵的皇城。
春夏秋冬四個書童今日都來伺候著,上茶的上茶,擺果子點心的,方子興卻沒進來,自己帶著五福六禮在外邊,隻說要看看有什麼好東西,要買給家裡人。
許蓴連忙笑道:“方大哥看上什麼隻管說,我們打包好到時候送去燈草兒巷去,一點兒不用您操心,或是要送人的,隻管說,我們替您送。”
方子興笑道:“我可當真了的,到時候拿多了可彆哭。”
許蓴道:“怎麼不真?”
方子興笑了,自帶著五福六順下去了,許蓴看又隻剩下了九哥和自己獨處,越發心內振奮,隻看春溪夏潮安排好了,也正要打發他們下去,謝翊卻道:“等等,先替我把帶來的禮掛起來,咱們賞上一賞。”
許蓴大驚:“九哥怎的又帶禮?上次的畫和書已很貴重了。”
謝翊微微一笑:“我有我的道理。”說完點了點剛才方子興放在桌子上的長條匣子:“打開,讓他們掛起來吧。”
春溪利索上來打開,從裡頭取出了一卷軸畫出來,緩緩展開,果然去取了個矮屏風過來,掛在了屏風上,卻是方便賞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