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道:“這如何看出來是長房那邊的?我看還簇新的。”
秋湖道:“我們夫人不擅針黹,因此從不做這些,二房這邊的少爺小姐一貫穿的戴的都是店裡送來讓挑的。衣服也多是量了身請繡娘去做的。都是儘著各位少爺小姐們喜歡的花色做,因此絕無一樣的。”
“長房白夫人那邊出身仕宦,規矩大,時常要給二房少爺小姐們送些手帕、鞋襪等,式樣都一樣,隻在內裡不起眼的地方繡個字做記認。送的時候也隻說是白夫人親手做的,當然我們都知道多是大太太房裡的婆子們自己做的,裁的都不喜歡用絹啊綢啊隻說奢侈,用的多是鬆江布。”
謝翊點頭:“知道了,你們世子的巾帕穿戴,都是你跟著的,我看你也甚是仔細,如何倒落了根帕子在我那裡?”
秋湖懵道:“九爺,我也正納悶呢,世子哪次見你,不是親自挑的衣鞋帽履,莫說是巾帕,便是香囊腰帶,都要一一挑過,如何會帶這素帕呢。這素帕一貫是在府裡讓伺候著的丫鬟們收著的,過年節小輩要拜見長輩,他才帶一帶,這簇新的看起來像是漿洗後就沒洗過,應該是第一次用,不像世子的風格。”
謝翊道:“他進出的配飾衣物,你們都一一清點嗎?”
秋湖道:“在外邊是我,在府裡有青金銀朱兩位大丫頭負責,一貫仔細。世子在府裡新得的衣服等,一貫都要打發人先洗過了才用。外頭得的東西,一貫是不用的,都封著賞人的。”
謝翊問:“除了這兩位丫頭,你們世子還有彆的丫頭嗎?”
秋湖道:“有老太太今年賞的遲梅和早蘭兩位丫頭,但世子不喜歡,隻打發她們做些調香和製茶的事,並不許近身服侍,再則今年世子入了太學後……壓根就沒回府裡住過幾日呢。”
卻是一力在替他們家世子說話辯白,謝翊看秋湖這樣,麵上表情倒溫和了些:“你不錯。你替我辦一件事,不必和你們世子說,如今城門還沒關,我讓人快馬送你回城回靖國公府,你回去不必驚動其他人,隻悄悄問青金銀朱兩位姑娘,核一下世子這帕子的數,既是長輩所賜,想來是有數的,看看可缺了。”
秋湖已是明白過來:“九爺是懷疑有人仿作的這帕子?”
謝翊微一點頭:“橫豎是為你世子好,你速去辦,辦好了我有賞。”
方子興便接了秋湖出去,送到下邊,便有一高大侍衛騎了健馬過來,帶著秋湖縱馬而去。
一個時辰不到,秋湖便回來複命:“九爺,問過青金姐姐了,世子這邊的帕子和所有衣物襪子都是有數的,並無短少。這帕子果然不是世子的,但好生奇怪,我看那記認,卻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的。”
他說完呈了一塊手帕來給謝翊看,謝翊拿起來兩廂對照,果然用舊的那塊洗曬過,雖然也熨平並無一絲皺,但明顯更薄軟些,與那現場遺落的漿洗過的新帕子有極大差彆。但那繡字果然一模一樣。
謝翊心下明了,吩咐六順賞秋湖:“這事不必再提,世子這邊我會周全,世子若問起,你也隻讓他來問我便是了。”
秋湖沒有接賞,遲疑了一會兒道:“九爺,世子待您十分真心,絕無外人的。府裡也並未收有婢妾,您切莫疑他。這事我不和世子說,也隻是怕世子知道您疑他查他,恐要傷心,倒不是為著九爺這一聲吩咐,這賞小的不敢收。”
謝翊:“……”雖然知道他們的事這些伺候的近侍們是一清二楚的,但這小廝一心為主,還以為自己吃醋疑他們世子,大抵還挺替他們世子抱屈呢。他們哪裡知道,他們世子通達得很,拿得起放得下,隨時相忘於江湖呢。
傷心?明明是個薄幸兒。
謝翊哭笑不得,揮了揮手:“知道了,放心吧,這是賞你忠心的,下去吧。”
秋湖還十分不放心地看了謝翊幾眼,這才退了下去。
方子興完全不敢再看皇上的臉,隻恨不得趕緊把今日這案子辦完,稟道:“皇上,要去查長房的白夫人嗎?”
謝翊搖了搖頭,沉思了一會兒,想到:“你回去,讓賀知秋查前靖國公許安峰死的時間,對一下許菰的生日,細細查訪產婆、出生紙等物。”
方子興愣了下:“陛下是猜測,那許菰是許安峰的遺腹子?那如何當時不直接承爵?”
謝翊道:“他為婢生子,又放出去過,血脈存疑,本來絕無可能承爵,畢竟盛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填了百萬銀呢。隻能一番操作摁到糊塗弟弟名下,再悉心栽培,科舉進身,又過繼回長房承嗣,這一番操作,身世瑕疵就極小了。許安林和許蓴的名聲一直很差,若是一直荒唐著,哪一日犯下奪爵的罪過也是可能的,爵位不就又回到長房這一脈了?”
方子興匪夷所思:“這麼長的時間,真有人如此苦心孤詣?是何人所為?長房嗎?而且,這還是不太通啊,既為了爵位,為何要殺人?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婢妾,倒把正主許菰給得罪了?許菰總不至於喪心病狂到用自己生母的命來栽贓吧,這栽贓也太拙劣了。他能考中進士,豈有如此糊塗的?”
“此事確實尚且有不通之處,若是警告,何必嫁禍,也許一開始就沒想到許菰會告官。如以前高門內,大有可能一床錦被遮了,內部推個奴仆出來頂罪。此事蹊蹺,不一定是長房,恐怕是太夫人,讓賀知秋查。”
方子興:“……太夫人?那許安林也是她兒子,許蓴也是她嫡孫啊!”
謝翊慢慢道:“可能這天下,偏心的母親,在家業繼承和血脈延續上,都分外有執念吧。”
最喜歡的人死了,那就要把最好的東西,比如家業、比如爵位、比如天下,都要留給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