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僭越 他既得到過,豈能輕易放棄?……(1 / 2)

幸臣 灰穀 6563 字 7個月前

方子興得了吩咐出外去接許蓴去了。

謝翊起身命蘇槐拿了外袍來, 想了下又道:“去拿一顆麻黃平喘丸來。”他看了眼天色:“把燈撤兩座。”

他起身穿了外袍,去鏡子前照了照,看到麵上潮熱未退,雙頰猶帶著些紅色, 但這也看著臉色沒那麼難看, 起身才走了幾步,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是青羽緞常服, 卻也繡著銀團龍, 想了下還是道:“換身外袍, 拿那件米色葛紗袍來。”

服侍著的五福連忙依言去拿了來, 換下了那團龍常服,謝翊又看了眼鏡子,和從前見許蓴時的差彆不大,又看六順送了藥過來給他用茶水服下, 藥效上來極快, 感覺到呼吸通暢了些,不至於一會兒咳嗽丟醜,這才坐了下來。

卻有些心神不寧, 看了眼外邊天氣, 雖說淅瀝瀝下了些雨並不十分猛烈, 但也不知道方子興騎馬出去應該也還算快, 他如今住在宮裡,拿衣服給許蓴換了也便宜。

馬蹄聲隱隱傳來, 謝翊微微抬了眼, 心中忽然又有些暗悔,還當換了龍袍,然而這時候換又已是來不及了, 正心中躊躇,卻看到珠簾清脆響聲,他抬眼看去,不及細想,已與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對上。

他一怔,心中一片空茫,原本想好的那些大篇的君臣道理全都消失不見,心中卻隻想著,怎的瘦成這樣?

然而許蓴卻已撲了上來,什麼君前應對早就拋在後腦,他看到熟悉卻又消瘦許多的九哥,已直接撲了上去抱住了謝翊:“九哥!”

他竟也不知說什麼,隻知道嚎啕大哭,仿佛逃家的孩子回家時卻不得其門而入,甚至連家都找不到了,隻知道撲了上去。

謝翊:“……”

這倒教他說什麼才好。

對方熱淚滔滔不絕,臉埋在他肩側,淚水立刻便打濕了他肩頭。夏日衣裳薄,他還換了件薄葛的,越發濕意明顯,他抱著許蓴,抬眼看蘇槐和方子興已帶著人走了個乾淨。

他歎息著從一旁拿了帕子去給許蓴臉上:“彆哭了,哭什麼……好好說話。”又摸了下他衣裳,幸而他還知道是麵聖,穿著齊整的大紅麒麟世子服,外邊雖濕了點,裡頭還好,脫了外袍便好。

許蓴接過帕子,卻也不肯從他懷裡退出,隻順勢單膝跪了下去,抬了臉看他,語聲哽咽:“九哥不肯見我。”

謝翊:“……是你先去了南洋。”

謝翊一句話出口又覺得這話有些怨了,不大磊落,便又道:“朕想著你既知道朕的身份了,難免疑懼。此事本也是朕不對,始亂終棄,有違君子之道。若是再糾纏下去,你畏懼天恩,又或者一時年少,耽於情愛,屈從於朕。將來……將來招致非議,又怨怪朕,不若趁著此刻分剝明白了。”

他伸手去握住許蓴手臂:“起來,地上涼,你先去把濕的外袍脫了,喝點薑湯。”

許蓴眼睛通紅,滿臉倔強聲討著:“九哥心太狠,九哥先瞞著身份,我怎敢揭穿?孝期不便見麵,九哥又操勞國事,我便想著要出海去看看,九哥要開海路,我趁這個空檔先去探探,將來也能為九哥分擔點。明明都有給九哥寫信,九哥怎可以誤會我。”

謝翊:“……”他滿腹愁腸,不知如何應對這少年節節進逼,乾脆利落認了錯:“是九哥不對。”

許蓴並沒罷休:“九哥不收信,又給我派侍衛,又給我表哥官兒當,又給我派了師友過來,想著把那千秋功勞送給我,便是天恩浩蕩了,可是我與九哥在一起,是為了這些嗎?”

他一想又覺得九哥給了自己這般,自己還不識好歹,似乎太過不識抬舉,但此刻他胸口潮湧氣衝,仍然委屈無限,又不知如何說清楚,自己入朝是為了幫九哥,但九哥真給自己派了差使,自己竟仿佛不識好人心。

他口拙說不出為何如此生氣,又為何原本沒見到九哥之時尚且還想著君恩隆重,自己當如何分辨,但一見了九哥所有委屈都衝了上來,他隻哭得哽咽難當,竟說不出一點道理來,都說皇帝禦下果然恩威並施,什麼道理他都占儘了,他連委屈都不知道自己委屈在哪裡!

謝翊長長歎息一聲:“朕若繼續誤導你,更是誤了你……”他忽然一頓,隻看到那少年抬眼看他,一雙被眼淚洗得晶亮的貓兒眼虎視眈眈,顯然很不高興聽到這大道理。

果然許蓴欺身而上,直接大逆不道吻上了謝翊的唇。那刃鋒舐蜜的刺激感,讓他的心瘋狂跳躍著,他握上了謝翊的肩膀,心中想著過了今朝,自己說不準再也見不到九哥,他殺了自己也罷,流放了自己也罷,他絕不後悔!他狠狠吻著謝翊,眼裡尚且還流著淚。

謝翊被他一撲吃了一驚,卻隻能伸手扶著他的腰,微微張了嘴以免少年這亂咬一氣留下幌子見了臣子不好看。雖然被嚇了一跳,但之前情熱之時,少年就往往出乎意料,此刻他竟不覺得如何意外,隻心中歎息一聲……一敗塗地。

原就知道自己見不得他,他便是自己的劫。之前被他一封封信甜言蜜語牽動心神,他的理智告訴他就到此為止,做回君臣就好。但他仍然會在知道他生病後,千裡迢迢坐船前往閩州。

燈夜之時他遙遙一看,心中忽然悚然,自己已愛對方到如此刻骨之地步——竟然害怕上前相見。

許蓴若是見到自己,是又驚又喜叫九哥,還是又怕又懼的跪下行禮?他的表哥尚且親熱陪著他,他的至親血脈都在閩州。他無論如何都隻會笑著對待自己,為著整個盛家。但自己若是在他麵上看到懼色,這千裡相見,又算什麼?

帝王之愛,對方能承受嗎?史書不絕,寫的都不是好下場。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害怕見許蓴的時候。

佛法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在動心之時,理智就已告誡過他,但他一時昏聵,將對方拖入了不堪境地。如今對方發現了自己身份,避開了,自己又千裡迢迢追來,這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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