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這一睡特彆沉,等醒過來時,外邊紅日滿窗,早就已過了午後。問了五福知道皇上已下了朝,回來看他還在睡,沒擾他,回了禦書房歇了午晌,又傳了內閣來議事了。
許蓴有些忐忑,問五福前朝的事,李大人如何了。
五福道:“聽說陣仗鬨得可大了,當場去了官帽剝了官服,拉在午門行了八十廷杖,貶了官,讓他去當守城門的九品城門官,說是要讓朝臣上下進出城門都看到他,以儆效尤。”
許蓴道:“沒打壞吧……要不要送些藥過去……”
五福道:“放心吧,他自己恐怕也知道要挨打,馬車家仆大夫都提前請好了,打完就回家去了。行杖的都是蘇公公叮囑過了,手下有分寸,隻是外邊看著嚇人罷了,聽說行杖前還喂了護心丹的。”
許蓴有些猶疑,他還有許多案情想要問,比如楚微,比如那個神秘的道長,還有那些自殺的刺客,一想到這些問題,他如同百爪撓心,五福肯定是不知道的,他便問五福:“可知道方子興大人在哪裡嗎?我去找找他去。”
五福道:“方大人辦案查案的時候,不一定在宮裡當值的,聽蘇槐大人說,皇上讓方大人專心查案,這些日子都不在宮裡當值了,要見他恐怕要出宮去武英侯府找他。”
許蓴看了看九哥下朝還有些時間,自己昨日那中元節節禮的事情卻還沒有辦好,索性回去交代幾句,也打聽一下外邊如何傳這事的。
他稍微吃了些東西,卻就先去了閒雲坊,這邊茶坊正是探聽消息的好地方。
青錢聽說他來了自然過來回事,聽他問說李梅崖的事,笑道:“滿京城都傳遍了。內閣大臣啊,說是強迫隨喜樓的祝妲姑娘不成,人家還是清倌人呢,喝醉了便帶著惡仆要鬨人家的畫舫,不知怎的醉後縱奴砸穿了那畫舫,眼看船要沉了人落水。樓裡的媽媽管事們見勢不妙報了官。”
“今日聽說皇上就懲治了,打了個臭死,貶去做城門官了,您去聽聽,茶坊裡全是說這事的,據說昨夜金粉河兩岸全是兵勇舉著火把,連京營的官船都出動了,想是在撈船裡的人。”
許蓴便到了三樓通風的包廂邊喝茶邊聽旁邊的書生們議論,果然正有一群書生在那裡舉行文會,正紛紛議論著,寫詩倒成了其次,這驚天豔聞才吸引眼球:
“要我說此事定然另有內情,閣臣,那可是要做鼎臣的,豈會如此荒唐?那李梅崖曆來鐵骨錚錚,孤直清顯,這是被人給栽贓陷害了吧!我看這朝中,定有奸臣!”
“我聽我一位同窗說,他昨夜也在金粉河上,聽到巨響聲,十分蹊蹺,後來金粉河上就被清場了,所有船都被官船驅趕上岸,一一登記身份離開,他如今還忐忑,怕被家人知道呢。”
“確實荒唐說不通啊,閣臣那可是輔政大臣們,要召哪個姑娘,教坊司敢違抗嗎?如何倒要去到彆人畫舫去鬨事?”
“我倒是小道消息,隨喜樓那邊傳出來的,聽說李相爺看上了人家隨喜樓的祝妲姑娘,又怕彆人嫌他老
,那日專門請了個演戲的扮成貴公子,然後去買了隨喜樓的花帖,他就扮成貴公子的仆人,一塊混進去了。姐兒都好俏麼,據說就看上那貴公子,就都讓上了船,結果上了船據說他才揭了自己身份,人家姑娘還是清倌,估計就拿了喬不肯,兩下鬨起來了,據說似乎是那李相的護衛帶有火銃,把船板給打碎了,這才鬨大了。”
“噗,不可能吧?還有這般事?”
“沒看邸抄上五軍兵馬司提督參奏的嗎?‘攜優訪妓,妓不從,縱奴作亂,損物毀船,致數人落水,擾民甚矣。’這攜優,大有講究啊。”
“聽說描賠五千兩,但聽花樓那邊說哪裡夠,不過誰敢計較呢,事後花樓的人全都被帶走一一審問,如今都還沒全放回來。”
“到底是閣老,處置哪能不慎重,若是按正常審理流程,拖個半年數月正常,再若是官官相護,最後定然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頂多賠錢。這是陛下直接在朝廷震怒,當廷賜了廷杖,口諭撤職貶官,否則這點小事,哪裡能動搖一位閣臣呢。皇帝聖明啊。”
“我有個朋友昨夜也是在祝妲那裡參加隨喜會的,據說李相一張嘴確實厲害,把人都罵走了,他自己還做了首詩,但並不是看上了祝妲姑娘,似是看上了隨喜樓教習的玄微羽客,那位名聲大,一向不會客了。大概為著這個,才不得不從隨喜會進去了。要知道那個又不在樂籍上,不掛牌的,教坊司也管不著人家的,憑你是閣臣,也不好強召人家的。”
“玄微羽客?這是道籍?”
“嗬嗬,多有名妓入了道籍的,借了那層道袍,又會詩文,隻接名士詩人,結交書畫名流,無非是借名聲趁著還未老,尋覓個衣食無憂的終生歸宿罷了。”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有書生壓低了聲音:“玄微羽客,聽說乃是昔日攝政王府姬妾,極受寵愛的,攝政王薨了後,這才流落出來。”
有人聽了嗬嗬一笑:“攝政王?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算算豈不是三四十歲的半老徐娘了,李相可真是品味與眾不同啊。”
前麵那書生壓低聲音:“這就是蹊蹺所在了,你們年輕些的不知道,李相正是攝政王府屬官出身的,攝政王待他可是真有知遇之恩的。”
“李相這出身一向也沒遮掩著,他又一貫嫉惡如仇,潔身自好的,莫說姬妾,便連夫人也沒有的。好端端去找王府故人,還帶著惡奴,更帶著火銃這樣的利器,把船都弄翻了。這事能像表麵流言一般隻是尋花問柳的豔事嗎?”
“話就回到開始了,正二品內閣大學士,要什麼姬妾美女,多的是人送他,至於到如此嗎?再說回去,這點逛花船的小事,竟能到禦前,還惹得龍顏大怒,貶官罰杖,這合理嗎?”
一時場麵靜了下來,有人悄聲道:“這還是彆議論了吧……”
“我看李相也不簡單啊,都說他清貧自守家徒四壁,如今竟還能豢養惡奴,攜帶火器,更不得了吧?”
“算了算了彆說了,寫詩寫詩。”
一時眾人都鉗口不言,說起
風花雪月來。
許蓴聽了一會兒又悄悄離開,總結了下,基本大多數書生們都認為,李相此事並非簡單的尋花問柳,而是彆有內情,至少也是因情生恨。但幾個真相卻在滿城有心的豔聞流言傳揚中被模糊和遮掩了,一是自己當夜的存在,二是當夜船炸和刺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