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心中感激,知道九哥這是在替自己掃尾,周全自己,就連李梅崖大人,恐怕也完全沒體味到九哥這一番細微操作中刻意的模糊,是潤物細無聲的保護。
他吩咐了青錢準備了幾份節禮,先去給沈夢楨送了。沈夢楨這日正好太學無事,在家裡,看到他來倒挺高興:“吏部授官的文書這幾天就下了,你準備好吧。津港很近,我有空也去看你。”
許蓴便又感謝先生,沈夢楨又給他找了幾本書:“這都是經濟方麵的書,你可看看,也不必全信。這方麵,我也沒什麼可教你的了,倒是方子興家裡在粵州也有市舶司,不過如今武英侯在閩州,方子興不靠譜,加上他如今估計也忙,罷了。”
許蓴道:“方大哥一直很忙吧。”
沈夢楨道:“彆提了,李梅崖那邊給他捅了個大簍子,估計多半去查去了,昨夜五城兵馬司在金粉河上鬨了一夜,你聽說了吧?”
許蓴遲疑了一會兒,試探著問:“聽說他狎妓不成,縱奴毀船?”
沈夢楨冷笑一聲:“他那性子,怎可能去狎妓?熟悉的人都知道其中定有彆情。我一聽玄微羽客,就知道他還在查攝政王的事。這次把皇上都惹毛了,大好前程,毀於一旦。要說聖上夠英明仁慈了,他從王府屬官出身,皇上不計較,一直重用於他,但誰能忍他這麼多年還心懷舊主呢。拎不清,不必理他,你隻好生打算你任職的事。”
許蓴唯唯應了,心裡卻道先生說不必理他,其實外人看來自己和李梅崖不過數麵之緣,怎會理他,先生這其實是對自己說的吧。看來先生與李大人雖然吵架時勢同水火針鋒相對,明明一個又孤又倔,一個是風流才子,卻不失為諍友,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果然有些道理。
他起身告辭,出來後又去了武英侯府,本想著方子興也不一定在,隻把中元節的節禮送到了,也算儘了心。結果他在門口看春溪遞帖和禮物之時,卻見武英侯府門口洋洋灑灑來了個車隊,
他看過去卻見是紅色翟車車駕,上麵彩繪朱頂,便知道這是公主車駕,連忙牽馬避開,卻見車駕旁一位侍衛近窗口聽命後看向了他,過來拱手行禮問道:“和順公主問貴客哪裡來的?來意如何?”
許蓴對著車駕遙遙拱手作揖,春溪答話道:“我家少爺為靖國公世子,中元節近,親送節禮給方大人的。”
侍衛慌忙行禮,又奔回去答話,卻見那翟車簾子微動,裡頭麗影微動,一個聲音傳來:“請靖國公世子進府少坐,侯爺正有信捎來,妾正好轉告世子。”
許蓴連忙拱手應了,隻見有人過來引了他進府在花廳奉茶。
過了一會兒數位宮女引著和順公主出來,她腹部隆起,顯然
身懷六甲,行走緩慢雍容,相貌約莫三十左右年紀,臉色白膩,容顏娟好,眼波澄澄,風姿楚楚,自有一種嫵媚動人。
兩邊行禮謙讓罷,和順公主看著許蓴笑道:“卻是前幾日,拙夫來了信,從粵北送了一位先生過來,說是精於市舶司業務,是從粵北過來,要薦為世子門下幕客的,但子興這幾日實在忙,還沒找到工夫引薦,恰好世子過來,正好引薦。”
許蓴十分意外,連忙起身再三稱謝,和順公主卻笑道:“不必客氣,前些日子多得世子送了許多禮物,感懷在心,卻不曾相報。子興也多得世子照顧,本該為通家之好,不當如此生疏的。可惜世子如今尚未娶妻,我又有孕在身,待來日閒了,再邀靖國公夫人上門賞花。”
許蓴連連稱謝,和順公主便命人叫了那師爺名喚薑梅的過來行禮相見,許蓴看是四十多歲一位文士,生得眉目清朗,舉止儒雅,心生好感,兩邊又是一番行禮對答後,和順公主這才笑著又命人取了禮物來,作為答謝許蓴前些日子的饋贈。
許蓴一番應酬下來,隻覺得渾身大汗,好容易和順公主抿嘴笑著命薑梅陪客,自己先下去,他這才放鬆了下來。薑梅看許蓴麵色很是不自在,笑道:“世子這是不習慣和貴人女眷應酬?若是如此,還當早日娶個賢妻來打理內務才好。”
許蓴訕笑兩句,沒和薑梅說他從和順公主身上感受到了和武英侯一般的感覺,論是如何和氣藹然,仍能感覺到極強的威懾感,想想她自幼遠嫁,恐怕也不是表麵上那般溫文舒雅。
帶了薑梅才出來,卻又迎頭碰上了方子興,方子興看到他道:“門房說你來了,倒是恰好,我哥送來的人。我嫂子既也引薦了,那我就不必再囉嗦一番了,薑先生極擅經濟的,也在粵州市舶司多年,十分精於其中門道,文書筆墨也十分使得,更老於世道。你帶去津港市舶司,正合用。”
薑梅連連作揖笑著,許蓴隻好又謝了一回,方子興卻打發薑梅道:“你且先下去,我與許世子說幾句。”
薑梅躬身退下,表情謙卑,方子興卻帶著許蓴邊走去花園邊道:“這是皇上和我哥要的人,說了給你用的。家裡仔細挑了來的。你不必客氣,這人原是我家家奴,如今身契也一並給你,你隻管使喚他,若是不合用,也與我說便好。”
許蓴這才知道武英侯好端端為何會忽然給自己送人,一時滿心感激,方子興又道:“你忽然來不是為了節禮吧?放心吧李大人沒事,都有數的。”
許蓴道:“我想知道那玄微道人如何了,還有昨日那個隨喜樓的老道人看著也蹊蹺,不知道李大人和你說過沒,想過來提醒一下。”
方子興點頭:“那老道人,據玄微道人和樓裡的姑娘們說,是玄微道人的師門裡師叔叫虛塵子的。平日閒雲野鶴,楚微與他來往不算多,但也受過他恩惠。那日是湊巧來訪碰上了隨喜會,當夜便又已走了,並沒留著,確實有些蹊蹺,如今正讓人在城裡查訪其人。”
“楚微這邊目前還留在內衙門裡審著,但確實也問不出個什麼來。看著不
像有所隱瞞,她離開王府之時孑然一身,什麼都沒帶走,攝政王究竟有什麼東西在她手裡,她一時也想不出。李梅崖私下她微再盤算一二,過幾日就放回去了,但你可千萬彆去找她了,水太深,皇上嚴命絕不許你沾上,你好好地陪皇上一段時間,中秋後就好去市舶司了。”
方子興唏噓道:“連你昨日那隨筆抹的畫,都被皇上收走了。昨日你要有個什麼事,我看定海能直接發配邊疆了,真是神佛保佑。”
許蓴耳根微微一熱,方子興卻仍數落著:“一時也尋不著許多可靠人,幸好春溪也回來了,皇上說了讓我有空帶春溪訓練一二。給春溪一個官職,編入禁衛隊,你自己安排下時間,看就這幾日讓春溪找定海,定海會帶他去營地的。”
許蓴這又驚喜交加:“真的要給春溪一個武職?他要知道了,不知道得多高興呢!”
方子興滿不在乎道:“正是缺人的時候,皇上早看好了春溪,今後你身邊這四個,恐怕慢慢都要用起來。但這施恩不可太快,先提拔一個,也讓你身邊其他小廝有個奮勇向上的指望。這般以後你用人起來,也就更得心應手了。皇上說了恩威並施,你加了恩,就不可過於寬縱,但皇上也知道你麵嫩,又是自幼陪伴的情分,料你舍不得嚴格管教的,因此才教我好好教訓他侍衛的規矩,絕不能一貫由著你,再出現昨夜那種情形輕踏險地。”
“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不行陌路,不入深水,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皇上從來沒這麼囉嗦,早晨專門叫我去訓了一回,讓我必得把你身邊人都管起來。問題是,昨夜你明明隻是和李大人去花船而已!我都替你叫屈啊!那叫什麼險地?要怪也應該怪李梅崖老奸巨猾利用你罷了。”他轉頭看到許蓴,奇道:“很熱嗎?你臉怎麼這麼紅?”
許蓴耳根熱得厲害,卻是想起了昨夜九哥那身體力行地教訓,輕輕咳嗽了聲:“多謝子興大哥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