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在摸著他的頭發,他忽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謝翊正坐在他身側,凝神想著什麼,睫毛垂下,燈影搖曳,顯得他神情有些憂鬱。
許蓴立刻清醒了過來,坐了起來,握著謝翊手臂:“九哥什麼時候來的?我睡著了……讓九哥久等了。”
謝翊看著許蓴麵上尚且帶著紅暈,燈下看著十分動人,伸手執了他的手道:“若是還困,咱們且就安寢了吧,今日你也累了吧?”
許蓴卻振奮道:“說好了今夜去船上遊湖觀燈的!且我還想知道今日裕王之事後事如何了!”
謝翊忍俊不禁,扶了他起身道:“好,那起來我們去遊船賞月去。”
謝翊也起身換了一身便服,便攜了許蓴的手出來,兩人從後山出來,往春明湖邊走去,那裡早已備好了一座樓船。兩人登船後,樓船便動了,緩緩駛向春明湖心。
水波蕩漾,二人站在樓船高處,看河岸兩畔燈棚戲棚無數,映照水中,璀璨光明。絲竹聲穿林度水,隨風吹來,令人神清氣爽,耳目一新。
謝翊看風微微帶了些涼意,轉身從蘇槐手裡取了件薄氅,為許蓴披上。
許蓴拉了衣帶,想起來對謝翊道:“今日我和表哥去街上走了走,還看到秀喜班紮的戲棚子,已演起來了,叫好聲很多,十分熱鬨,應當賺了不少打賞的銀子。他們班主在台邊看著,看到我還要過來給我拜謝,我連忙賞了他銀子走了。”
謝翊道:“嗯,過幾日刑部會傳他們去做證人口供的。”
許蓴好奇道:“所以您怎麼審的裕王呢?他輩分這麼高,如今在哪裡?我沒聽到風聲。”
謝翊微笑:“當日順王謀逆被朕賜死,這麼大的事你也沒聽到風聲吧。越大的事,傳言越少。”
許蓴想起了謝翡,想來那個驕傲的王世子,也被傷得不輕吧。
謝翊繼續道:“宗正親王,輩分確實高。朕今日在皇廟讓二法司審的裕王。祖宗麵前,亡魂靈前,且看他如何。果然沒撐過二句話,就被李梅崖罵得痛哭流涕,據說後來吐血暈過去了,隻能派了禦醫去救治。李梅崖罵人還是那麼好使。”
許蓴:“……”怎麼忽然覺得李梅崖有點可憐。他笑道:“皇上原來是覺得他罵人好使,才一直用他?”
謝翊道:“那是自然,他想做孤臣,朕成全他,但是其實他心裡也明白朕用他做什麼。所以每次朕稍微露點意思,他就先衝上去罵了,襯托之下朕就顯得仁慈多了,若沒他,朕親自去罵臣子就未免沒了聖人體麵。”
許蓴被謝翊幾句話逗得笑不可遏,謝翊隻伸手扶了扶他,看著他笑臉純摯,心裡終究又有些情怯。不知如何開口說那封後的事,今日又是一時起意,想著盛家立刻便要離京,又是中秋賜宴,索性便與盛家說開,也省得許蓴躲躲閃閃的進宮一次如此為難。
但許蓴若是知道母親和舅舅都已知道,會不會羞窘,然後責怪朕過於莽撞,不尊重他?
謝翊一貫乾綱獨斷慣了,極少與人商量,此時麵對許蓴澄清雙目,卻隱隱有些心虛起來。
許蓴卻尚且還惦記著案子:“所以當日案情究竟如何?”
謝翊便慢慢將今日審理出來的案情大致說了下,許蓴詫異:“什麼都是那安平駙馬做的?但是他身為藩王,又是宗正,若沒有他護著,駙馬怎麼可能能夠假借賀蘭將軍的名義走私賣礦?又如何能夠嫁禍得如此順利?”
謝翊道:“他脫不了責任,再如何矯飾,也掩飾不了他其實也想要在皇權中借機謀取一杯羹的想法。他因著活得長,輩分高,僥幸成了宗正。太後得了攝政王支持,到底仍是幼主,一旦攝政王薨,太後需要皇族其他人的支持。不過想著這點機會罷了,若真讓他真刀真槍的打,不堪一擊。”
許蓴道:“賀蘭將軍滿門忠烈含冤而死,實在可恨!皇上會為賀蘭將軍平反吧?”
謝翊道:“嗯,昭告天下,平反昭雪,追封諡號,賜還昔日抄沒府邸、產業,另外給賀蘭靜江襲一個侯爵,算是個告慰和補償吧。”
許蓴道:“那罪魁禍首呢?”
謝翊道:“罪魁禍首,其實應當是當日以公器報私怨的太後,但她如今也隻能繼續幽於皇廟中,朕已在金冊上黜奪了她所有太後尊號,削沒了她所有榮賞封祿。如今她吃喝等一應份例,隻在朕份例中出,隻當是朕奉養生母,僅此而已。”
許蓴不欲再提謝翊的傷心事,轉移話題道:“那裕王和安平公主、駙馬夫婦呢?”
謝翊道:“公主宗廟金冊除名,褫奪封號,廢為庶人,賜死。駙馬奪封號,送有司議罪,若無意外,應當是一一論罪,此案定然跟從參與者眾多,須得由有司一一審問清楚,分剖明白,依律定罪,首者誅,從者充軍流放、充苦役、沒入奴籍等,所有財產抄沒。”
許蓴追問:“裕王爺呢?”
謝翊沉默了。
許蓴不解其意,謝翊平日殺伐決斷,不似心軟之人,更何況裕王本人也和謝翊並無什麼大情分才對。
謝翊慢慢道:“褫奪封號廢為庶人,圈禁。但對外暫且不公布,如太後一般,隻心照不宣的幽禁著。朕想留他一條命,是想暫且將宗王的權限留在朕手裡。”
許蓴詫異,謝翊道:“如今我與卿卿相愛,終究沒個名分,卿卿日日隱瞞家人,躲躲藏藏,夜深才能進宮來見我,我終究心疼你。”
許蓴茫然:“九哥,等來日我赴任了,名正言順有了宅院,就不用住在家裡了,到時隨時進宮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