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壺峽之戰其實整整打了兩日一夜。太陽升起又落下,潮起又潮落,在夜色濃霧的掩護下,主將被俘虜的倭寇的們終於帶著殘船離開了戰場。
這場戰役在岩中秀月的眼裡是地獄一般的折磨,但其實在許蓴一方來看,也並不輕鬆。船隻毀了一百多艘,不計其數的屍體和斷帆殘櫓在海麵上漂浮著——戰場的清理開始了。
掛著天後娘娘旗幟的龜船在海麵上巡邏,搜尋解救落水的軍士源源不絕送到了醫療船上,醫療船已經增設為兩艘,一些尚且還活著的倭寇也被打撈了起來送往了專門關押俘虜的俘虜船,隨便扔了些食水和藥物讓他們自行包紮。
許蓴大步走入醫療船內的,冬海、關灣灣和幾個女醫師陪同著他,他先去探了夏潮,這娃到底還是貪近了,撤離得太慢,下海遊的時候水溫太低,沒遊到安全的地方就被那劇烈的爆炸給波及,暈了過去。
幸好放潛艇的蜈蚣船上幾個老水手都是盛家的老手了,放下了潛艇並沒有走,而是在長壺峽的岸邊等著他來,一看到雷炸了,便立刻開了船往那邊趕,派了數人下海去接應,到底將他撈了回來,身上有些皮肉傷,五臟六腑也傷了,加上又受了涼,估計要調養很長時間才能恢複。
冬海一邊解釋道:“早晨清醒過一下,吃了藥睡了。外傷好治,內傷難調,幸而夏潮年輕,也救治得及時,下水前還提前服了護心丹,如今下了乳香、當歸、三七等急救傷藥給他服用,還得回去後慢慢調養了。”
許蓴進去看了看夏潮麵色青白閉著眼睛,但所幸確實還活著,摸了摸他手,鼻尖微微一酸,卻又知道如今自己是主將,不可輕易落淚,隻握了握他的手,又吩咐冬海好好治。這才起身出去,將醫療船上的傷員都走過探視了一回。
傷員們剛剛知道大勝的消息,他們抱著必死的決心死戰,又看到無數的戰友同袍死去,如今不免有劫後餘生慶賀之感,又看到許蓴親自去探望他們,溫言撫恤,許以戰功,全都落淚激動不已。
水師不乏多年的老兵,第一次見到有專門的醫療船,有專門醫師藥侍來回照應,穿著玉白色女醫師們猶如天妃娘娘一般慈悲溫和又不可褻瀆。而這一次以少勝多的大勝,繳獲的俘虜,沉滅的敵船,戰利品都一一讓人張貼在艙房內,人人儘皆振奮,病也好得快些。
從醫療船回來,許蓴才迎頭撞上了儂思稷和盛長天,兩人都掛了彩,胳膊上或是腿上都包了紗布,但看上去都麵色蒼白,上來都擁抱了許蓴,神情激動:“你個小子,為什麼不撤?
許蓴隻是嘻嘻笑著,知道他們也是心驚膽戰被他的大膽之舉嚇到了,隻任由他們嗔怪也沒說什麼肺腑之言,畢竟兄弟之義彼此心知。
三人到底也不是普通人,並沒有拘泥於情緒太久,都很快坐了下來,三人一邊對戰事複盤,清點戰利品,安排傷員和接下來的行程,還有運糧清水這些,都要細細計算是否還夠返回,畢竟之前雙方打起來,都是互相往對方的補給船上重點招呼,這就造成了打完後兩邊
的補給船都沒剩下多少,他們還有傷員,還有俘虜,不得不精打細算。
一番重□□帆,收拾船隊,大部隊返航。在回去路上,卻欣喜萬分地碰到了同樣掛著龍旗的船隊,待到打過旗語確認是同僚,通報後才發現赫然竟是盛長雲帶著船隊來救援。
原來是方子靜接了許蓴派回去的急報,他為主帥不好擅離大營,恰好遇到盛長雲將之前盛長天回閩州籌軍餉的第二批軍餉送來,便索性命他領了個軍職,讓盛長雲和副將配合帶著出海援救。
許蓴自上次南洋一彆後,也有許久沒見到盛長雲了,此刻見到自然是越發親熱,又給盛長雲介紹了儂思稷,有了盛長雲的補給,船隊行進速度也快了許多,很快回了大營,解交俘虜。方子靜原本十分擔心,看到他們竟然大勝而歸,喜出望外,連忙親自擬了報功折,一時軍中上下也都是振奮不已,宰羊殺牛犒勞賀了一回。
此後海上有許蓴、儂思稷和盛家兩兄弟分彆率著船隊來回巡邏,互為援護,一方遇敵,即變陣防禦陣型,待到其他船隊來援,倭寇補給被完全切斷,陸戰自然一敗塗地。
戰況勢如破竹,五月之朔,王師奪回了新羅都城,新羅國王李氏上表為謝。
而朝廷那邊也來了旨意,王師大勝,禮部奏請獻俘奏凱,恭請皇上臨禦午門受俘,皇上準奏。
諭旨著浙閩總督方子靜,靖逆將軍儂思稷、津海兵備衛副都督許蓴等一應有功將領進京,以平定新羅所獲倭寇叛逆俘囚藤原黑綱、井上五郎、岩中秀月等俘虜,解送至京,行獻俘禮,遣官告祭太廟社稷。
六月,大軍返回津海港,從津海衛一路率軍進京,班師回朝。獻俘禮的日子禮部議了六月二十八。大軍駐紮在城外,許蓴卻提前一天進了城,沒回靖國公府,倒是輕車簡從,悄悄兒L進了宮。
宮裡一切仍如之前一般,隻是天氣已經漸熱,一路走進來都能聞到隱隱花香,進到歲羽殿的院子裡,更是蓮香清遠。
蘇槐帶著內侍趕著上來伺候著他更衣,許蓴看到院子裡四處都放上了巨大的荷花缸,裡頭種滿了蓮花,綠蓋疊翠亭亭搖曳,花瓣都是雪白如玉雕一般,一塵不染。
許蓴忍不住問:“皇上怎麼喜歡上蓮花了?”
蘇槐悄聲道:“這是皇上供佛用的呢,每日必親手摘取最好的蓮花,供奉佛台前,誦過經,才去早朝。”
許蓴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皇上還在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