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年來經義解讀,詩歌文論高下評判,都是被世家權貴給牢牢掌握著話語權。想要舉業,進哪個書院,拜哪位先生,寫什麼樣的文章迎合座師,從童生到進士,每一條路都由他們牢牢把握,層層篩選,才能在千萬考生中入到殿試,得稱
為天子門生。朕這個天子也無可奈何,隻能在他們挑選好的人裡頭選三鼎甲。”
許蓴道:“賀大哥和張大哥都是狀元榜眼呢,怎麼就沒和他們一般顧慮?”
謝翊道:“因為他們知道朕意已決,逆流不如順勢。”
許蓴道:“那莊之湛為什麼要逆上意?”
謝翊道:“因為他這樣才能讓朕看到他,注意到他——他也沒說錯,民智一開,士工農商,都將不安其位。內法外儒,弱民控民,此為帝王術。王綱解紐,兵火便生,內亂一起,外患則生。但他沒有看到海疆外的巨輪火炮已迫在眉睫,因為他站得還不夠高,譬如井底之蛙,不知外敵迫近。”
許蓴陷入了沉思,不再追問。謝翊含笑握著許蓴手腕:“起駕回行宮吧?對外就說你留在書院了,和朕同輦回去?”
許蓴感覺到謝翊手指在自己手腕上摩挲,平日謝翊克己複禮,高高在上,此刻卻溫存如春風。
許蓴登時心裡酥如羽毛在心間拂過的,隻反握謝翊的手,傻乎乎笑。
蘇槐早已悄悄退出去,傳輦進來。
不多時龍輦傳到,謝翊果然執著許蓴的手上了龍輦。許蓴還是第一次乘坐龍輦,挨著謝翊坐在軟榻上,好奇地東張西望,伸手摸了摸座椅上雕著的金龍和寶相花,又捏了捏黃絲綢墊子,然後有些失望:“帝輦就這樣?還以為很堂皇富貴呢。”
謝翊道:“尚且不如卿卿的馬車舒適,是吧?”
許蓴嘿嘿一笑:“知道九哥儉樸,天子玉輅,那必定是很豪華的,我看過前朝的《出警入蹕圖》,天子大輅是用大象拉的,威風凜凜!”
謝翊拿了本書看,含笑道:“嗯,養象太耗錢了,而且修路也不容易,就不給你添麻煩了,若是真用象,你這接駕就太不容易了。”
許蓴道:“知道九哥特彆照顧我,從京裡特意來看我。”來為我撐腰呢。他心裡甜絲絲,靠近了謝翊往他身上倒了過去,謝翊也不顧那繡著龍的精美綢緞被壓皺了,伸了手攬著他的腰,卻感覺到手下隔著薄衣是青年結實的腰腹,手感甚好,不由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許蓴少見他如此,越發情燃似火,知道謝翊其實是補償自己今日受了委屈,那點委屈早就在看到九哥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但此刻有便宜豈可不討。
他幾腳蹬了靴子跨坐過謝翊腿上,膝跪於短榻上,與謝翊麵對麵地唇舌交接,謝翊料不到他如此大膽,但手尚且扶著他腰,也隻能張了嘴任他索取,卻被許蓴得寸進尺,咄咄逼人。
龍輦寬大,短榻其實十分舒適,如軟床一般,許蓴將他按下,趴在他身上,十分不客氣將整個身體壓著龍體,大逆不道地將龍袍都揉皺了,吻如雨點一般落下,謝翊隻是想安慰安慰許蓴,卻沒想到年青人不經撩撥,略一點便星火燎原,漫山遍野,這下變成了對方在放火,他難免覺得龍輦裡行事如此有些不莊重,但又舍不得苛責對方,畢竟是自己先縱容了他。
天邊的落日已快要沉入海麵,柔和淺淡的餘暉裡,方子興穿
著鮮紅的麒麟飛雲袍,騎馬在前,手向前一揮,禦駕回鑾。
六匹雪白的駿馬額前佩著虯龍玉飾奔馳如龍,銅製的蓮花花瓣車輪軋軋轉動,兩邊的八寶滴珠垂簾搖晃著,金色的銅鈴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輦車木廂兩側金漆繡著的麒麟、天馬、瑞象、鳳凰、白鶴等吉獸張牙舞爪蓄勢而發。禁衛內侍宮人前後簇擁,鮮衣煊赫如雲霞,冠幘交輝若星,劍戟如林,金龍繡旗軒軒揚揚。
帝王出而萬騎隨,群臣們各自都上了車駕,扈從而行,車駕鹵簿扈從隊伍前後延綿數裡,慢慢向行宮行進。
到底是山路,龍輦顛簸劇烈。
許蓴不知何時已躺在了柔軟的榻上,一足軟垂在榻邊,足趾隨著車駕搖擺著觸碰在鮮明的羊毛毯上,他手臂被謝翊緊緊捉著壓入了柔軟的褥墊中,龍鱗臂環緊緊箍著。
許蓴隻覺得車駕太顛簸了,他一邊應付著謝翊的來勢洶洶的唇舌,腦海裡被顛成了漿糊一團,稀裡糊塗。
他看著車駕窗子簾子搖搖擺擺,暗淡的最後一點餘暉搖晃著時不時照在他眼上,這讓他有仿佛隨時會被發現的錯覺,意識陷入了迷亂。他想著外麵那麼多人,方子興騎著馬就在龍輦附近……還有沈先生和武英公……賀大哥、範牧村……他們是九哥的近臣,就在車駕後。
雖然他們絕對不敢窺伺車駕,但那時不時漏入的輝光還是讓他感覺到一陣一陣的緊張,他咬緊牙關不敢發出聲音,卻又時不時被謝翊以熱情的吻撬開他的唇舌。
他明明覺得應該羞恥,但偏偏又因為想到這一點而更興奮了,而他感覺到謝翊更是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更熱情地安撫著他。
時間太漫長了,他想快點回到行宮,卻又擔心太早回到。他在攪成一團的腦海裡想著,謝翊從前學的帝皇禮法絕不會這樣的荒唐昏亂。
他在玷汙聖君,外麵那些翰林院的青年臣子們,定然想不到他們一心追隨的聖主正在車輦裡做什麼,若是知道,必定要口誅筆伐,給他扣上比今日更嚴重的罪名……將他參成什麼惑君亂上,禍國殃民的幸臣。
他這個幸臣,如今確實是在承天子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