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興儼然忘了早晨才酸溜溜罵過蘇槐,大包大攬道:“都隻管與我說便是了。”
方子靜:“……”
人既到齊了,晚宴便也開了。
宴席設在敞軒水廊中央,燈光與蕉葉、琉璃窗、碧影紗相互掩映,投射在湖水中,碧波蕩漾,玲瓏剔透,極儘人工之巧。
遠處清雅絲竹聲穿林度水而來,徐徐如清風,席上自然是各種山珍海味儘皆有,又用了數種南方香料,口味彆具一格又極儘美味。
許蓴拿著手裡碧玉酒杯把玩著,一邊道:“方大哥,不必安排絲竹宴飲的,你們畢竟孝中,恐被人聽了詬病。”
方子靜道:“陛下跟前,豈敢談家孝,自是竭儘全力供奉陛下和中宮殿下。隻是家中的戲曲班子,隻挑了伶人在湖中島上用蕭管吹著,清彈古琴,取個雅意。”
“這園子依山圍湖而建,方圓十裡都是方家的莊子,不必擔憂。席上我和子興用的也都是素齋素酒,請殿下不必擔憂。”
許蓴這才放心,酒過二巡,席上漸漸熱鬨起來。
張文貞道:“我適才在客院看了這染碧湖,湖上二座島嶼,是仿的一池二山吧?”
許蓴立刻好奇看過去:“何為二山?”
方子靜解釋道:“東海有蓬萊、方丈、瀛洲二神山,昔年秦皇遣使出海求藥不得,便在宮苑內鑿大池、立二山。這座園子昔日為南越國的宮苑,仿的是秦宮漢苑的造法。”
許蓴肅然起敬:“原來這座園子來頭這麼大!我適才從車駕看出去,看到園名叫二山園,原來是這上頭來的。”
方子靜微微一笑,看了眼一直仿佛含笑的謝翊,說道:“平南藩已撤,這座園子難免有些逾製了,我一直封著想出手賣出去,但太大了,一時也沒人能接手。”
一時宴上忽然靜了一靜,遠處絲竹縷縷,如泣似訴,嫋嫋動人。
隻有方子興無知無覺道:“這園子雖然大,但是也沒什麼出產,每年倒要花許多人在這裡照應花草,打掃院子,當然沒人買了。”
許蓴剛喝了一大口蜜酒,酒意醺然,正是口快於心的時候,隨口建議道:“方大哥既然嫌打理麻煩又靡費人力,何不改為新式學府?先生學生進來了,自然就有人打理了,有了人氣,也不辜負這山光水色啊。”
席上又是一靜。
謝翊含笑道:“元鱗這辦法不錯。朕看這是福地,天地精華薈萃之處,私於一人一家一姓,不若公之於眾。則必定英材薈萃,文脈不絕,科甲綿綿。”
方子靜連忙起身道:“臣遵旨。”
謝翊道:“朕看昔年科甲,嶺南人不算特彆多,為著地處南方,與中原言語不大通之故。其實人才不少的。如今新式學府方興未艾,朕看方卿家閒在家中,何不索性專心備辦學府,也算為粵東嶺南造福了。”
方子靜看了眼又已端了酒去和方子興碰杯的許蓴,有些無語,隻能道:“陛下聖明,許親王聖明。”
賀知秋和張文貞等人都讚道:“武英公方統領深明大義。”
許蓴嘿嘿笑著看方子靜:“子靜哥不知道,在津
海衛那邊挑萬邦學堂的選址的時候,不知道花了我多少心力呢!若是那邊也有這樣好的園子,那多好啊!你問問東野兄,選九疇學府的時候,京裡地方少,也是挑了好久才選了處王府呢。”
範牧村應和道:“確實如此,改造花了許多精力,這裡有山有水有園子外邊還有田莊,要省心多了。”
一時席上熱鬨起來,觥籌交錯,張文貞拉著莊之湛要聯詩,範牧村則在一旁與賀知秋說話,儂思稷與方子興更是說得興致勃勃。
唯有許蓴一個人人都給他敬酒,他又喜熱鬨,也是到處敬酒,不一會兒便已看到他滿臉暈紅,有不勝之態,坐在謝翊身旁嘻嘻笑著,最後不知不覺已靠在謝翊身側,兩眼發直,眼皮沉重。
謝翊卻也並不擾他,隻攬了他將一旁披風扯下披在他身上,方子靜上前道:“殿下醉了吧?陛下可要到後頭靜室讓殿下歇一下緩一緩。”
謝翊道:“好。”
方子靜和蘇槐連忙上前扶許蓴,謝翊卻揮了揮手,伸手將許蓴半抱半扶著往裡頭行去。
眾人連忙都起身相送。
謝翊和顏悅色道:“你們繼續喝罷,難得出來一次。”
許蓴靠在他肩膀上忽然睜眼道:“難得……難得出來……九哥……您嘗嘗那個湯不錯。”口舌纏綿,卻已吐字不清,眼皮又睜不開一般。
謝翊失笑,扶著他往裡頭走去。
方子靜起身送了他進去,果然大廳內室裡鋪設華美,蘇槐一起幫忙扶著許蓴上了榻上,讓他安睡下去,謝翊拉了毯子過來蓋好,蘇槐便悄然退了出去。
方子靜卻雙膝跪下,肩平腰直,行了大禮後直身肅然向謝翊說話:“陛下本不該來。”
謝翊看了他一眼:“是元鱗要來。”
他笑容斂了:“朕本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