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中元節當夜, 陳家上下集聚後院。
誰也沒看清陳昭是怎麼來的,直至陳夫人尖叫出聲,夏天在從主母的身後抬眼。
瘦削清雋的書生, 一襲素色衣衫、戴著簡易布冠, 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前。他邁開步伐,迎著火光一步步靠近趙天師。
走到五步開外之後, 趙天師的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難看。
老道登時甩起拂塵:“你這惡鬼, 糾纏陳家二十年仍不肯放手,上一代的恩怨, 現在還要禍害陳家的子嗣?!”
“陳昭”聞言不過是桃花眼微微眯起。
“你再好好看看,趙天師, ”書生故意拖長了尾音,“再好好看看——”
話音還未落地, 一道陰冷的風自後院無風自動。
就像是晃花了眼般, 剛剛還距離道士有幾步距離的“陳昭”, 直接閃現到了趙天師的麵前。
事情發生的速度遠超人類反應能力。
彆說是夏天,連趙天師本人都沒做出任何規避動作。待他想拿起符咒時已經晚了, 看似風雅翩翩的書生, 已然將其重重踩到在地上。
“好好看看, ”他重複道, “我是秀娘嗎?”
塵封已久的名字落地,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陳昭”的動作儼然不是人為, 陳家的家丁、仆從紛紛後撤躲避。腿快的更是轉身就跑,跨出後院門, 頭也不回。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
為陳家做事,可誰也不想如此丟了性命。頃刻之間, 陳夫人喊來壯膽的下人仆從便逃了個精光。
而“陳昭”對此隻不過是譏笑出聲。
他踩著趙天師的胸口,轉頭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院門,厚重的木門立刻重重甩上,發出震天聲響,在寂靜的夜色之中回蕩。
這下,後院裡隻剩下陳夫婦、夏天、趙天師與“陳昭”五人了。
“你、你——”
人鬼相遇,隻消一個照麵,趙天師就已知眼前的惡鬼已經不是他能抵擋的了。老道大抵是意識到了嚴重性,整具身軀都禁不住戰栗起來,他狼狽指著高高在上的“陳昭”,看了看對方含著笑意的桃花眼,驟然明白了一切。
“是,是是她,”趙天師又轉而指向沉默的夏天,“她身上有你附身的痕跡……是她,都是她乾的!”
說的自然是私下拆毀鎖魂陣,引厲鬼上門的事。
然而趙天師的指責,又是換來“陳昭”幾聲嘲弄的笑。
俊俏書生微微彎下腰,靠近與趙天師的距離:“到了,還是責怪女人。”
趙天師:“老天造孽,你這種——”
“——三娘,閉上眼睛。”
不用“陳昭”提醒,夏天也會的。
她合攏眼皮,緊接著血肉被撕扯挖開的聲音伴隨著痛苦的慘叫與驚恐的尖叫一同響起。夏天閉著眼退後幾步,以防過於慘烈的現場殃及到自己。
掙紮、哀嚎的聲音接連不斷,肢體與草皮摩擦發出的聲響竟是如此刺耳難捱。
過了很久很久,道士的聲音慢慢乾涸。
夏天緩緩睜開眼。
丟在地上的火把點燃了雜草,提供了更明亮的光源。搖曳的火勢向上蔓延,拉長了眾人的影子。
唯獨沒有陳昭的。
漂亮的書生放開手中那團模糊不清的血肉,轉過身。
陳員外早已嚇破了膽,他連連後退,肩膀便撞到了陳夫人的身上。年過五荀的男人,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將陳夫人推到前麵,自己則嘗試著往院門的方向逃跑。
“你找她、你找她!”
土財主的聲音在驚恐之下都變了調:“當年是她殺了秀娘,我沒想怎麼樣啊!是這個毒婦喊了人把秀娘活活打死的,與我無關,我是無辜的——”
後麵的話,在陳員外倉皇之際滑了一跤,直接摔在地上戛然而止。
“陳昭”看也沒看被推搡到前麵的陳夫人。
他徑直朝著陳員外的方向,慢吞吞的邁開步子。
趙天師的屍首倒在半人高的雜草裡,夏天看不分明。她隻能看到“陳昭”的衣物已然被烏黑血跡徹底浸透,隨著書生慢條斯理邁開步伐,沾血的衣角也跟著擺動。
“她一生為你而活。”
披著人皮的惡鬼一邊嘖嘖感歎,一邊搖頭:“為你操持家業,為你打點後宅,為你生了個兒子,一輩子就這麼交付給你,你卻說,都是她的錯?”
“好個頂天立地的偉丈夫啊。”
“噗通”一聲悶響,陳員外的後背撞到了門上。
而惡鬼仍然在接近:“既不感恩,還要怨恨,正常人是不會如此的,白眼狼生了心肝也沒用,不如……給我吧!”
第二聲淒厲慘叫響徹半空。
這一次,“陳昭”甚至沒出聲提醒夏天回避。
她親眼看到那雙自己縫合的人皮化作利爪,刺入陳員外的胸口。當皮肉被扯開撕裂時鮮血淋漓的肋骨與膈膜清晰可見,血如泉水般噴湧而出,幾乎是直接噴射到了“陳昭”蒼白的麵孔之上。
“陳昭”活生生扯出了陳員外的內臟。
鮮活的臟器如同一塊塊毫無價值的肉,就這麼被拉扯出了胸膛與腹腔,而當“陳昭”扯斷血管時他手中的心臟仍然在不住蹦跳。
甚至,陳員外還活著。
過往那些男人,估計都是這麼死在惡鬼手下的。
“沒關係。”
慘叫化為出不來氣的“赫赫”聲響,陳員外瞪大雙眼,麵部表情無比猙獰。
他抬起手,想掙紮,想逃走,但最終那雙手也不過是抓住了親生兒子的人皮,然後僵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