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多。
濮落掛著已經有些僵硬的笑容, 用尺子卡著票根處撕下門票遞出去,並且送上祝福語:“祝你玩得愉快。”
接著再次舉起POS機掃碼收錢。
這一串動作已經要形成他的肌肉記憶了。
順帶一提,岱山動物園以前賣票從來不用尺卡, 他現在多了這個動作是因為遊客強烈要求要更平整的票子。
而眾所周知,因為貧窮,岱山動物園的門票在印刷時都選的是最廉價的款,彆說方便撕開的虛線了, 它甚至是純紙張的手感,在將票據和票根分開的時候, 撕得坑坑窪窪是常態。
園長可能是撕多了,技術比較嫻熟, 到了濮落這兒, 送出去的票就難免有些醜陋。
於是他就被提要求了,熱情的遊客還手把手教導他要怎麼把票據撕得更好看,因為對方的態度過於理所當然,被這種氣勢壓倒的濮小落隻能在眾人的圍觀下照做, 並逐漸將這個動作列入肌肉記憶清單。
人真的好多……
濮落在遊客們期待的眼神中上演徒手一次穿5根腸的絕技, 然後在呼聲中一臉冷漠地給烤腸擠上了園長特製的醬料。
哦,這一步本來也是沒有的,但不知道哪個人才想出來要在烤腸上擠醬料這個吃法, 這一要求很快從一人有發展成了人人有。
雖然濮落也承認,園長的醬料真的特彆好吃,但烤腸本身就是鹹口的啊!再在外頭裹醬汁, 難道不覺得鹹嗎?
“鹹?還好啊!園長放心, 我們都是本地的,口味重。”
濮落張張嘴:“我不是園長……我也不是擔心這個……”
“不是園長啊?那就是夢想小哥吧?沒事,也沒差, 你放心好了,我們都準備好了,茶葉都帶上了,就準備去平台上喝茶呢。”
說著,這個手拿烤腸的女孩還衝濮落展示了一下她抱在懷裡的背包,隨著那雙手一下下的拍打,背包裡麵的確露出了一個相當微妙的形狀。
有點像是茶盒。
講道理,濮落不理解,姑且不說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奇怪的名稱,單論這個帶茶盒出門的操作就很迷惑,出門要喝茶,袋子裡倒些茶葉就得了,為啥要帶個巴掌大的茶盒?
如果他提問的話,一定會得到一堆關於茶葉不放在盒子裡帶出門容易折斷,一旦折斷寓意不好茶湯也會泛苦之類的言論,那濮落或許可以意識到麵前的人年紀輕輕其實已經是個老茶客,他也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但他沒有,因為他現在沒有腦子去思考這些問題,麵前一波一波從未停歇的人流壓得他隻想喊救命。
“小濮老師兒,我來幫你賣票吧?”一個誌願者嬸子探入腦袋,她看了眼濮落滿頭大汗的樣子,笑著說:“你一人乾兩份工也太累了,我幫你接一個?”
濮落將手裡的烤腸送出去,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沒事,劉老師,我已經習慣這個節奏了,您要是有餘力,麻煩去看看園長那邊要不要幫忙?”
“哎,成,那你要是累了就在群裡說一聲啊。”
濮落手裡不停,大聲應道:“好,我一定說。”
門口接過他的票,還在等烤腸的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看了濮落一眼,笑著說:“您是外地的吧?”
濮落一愣,一邊給人夾烤腸,一邊問:“是,剛來泉城沒多久,我是南方人,您咋知道的呢?”
“哈哈,”青年一樂:“俺們叫老師的時候,那個兒化音是靈魂,必須得發出來,師和兒得連起來讀,你那個太字正腔圓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濮落感覺自己暴露得好冤枉:“劉老師,她真的是老師啊。”
“……”
“順帶一提,我們今天的誌願者團隊中好多都是退休教師哦。”
“……!!”
可惡,還能不能好好地讓人放假了,這時候居然也要麵臨血脈壓製!
青年搶也一樣地從濮落手中拿走烤腸,呲溜一下就鑽入了人群,幾個閃現就從隊伍中消失了,此舉引來了人群的一陣善意哄笑,接下來和濮落勾搭的人就更多了,有的問他是哪兒來的,來多久了,學啥的,咋乾這行了。
乍一眼他們仿佛不是來排隊賣票的,而是來拉呱的。
濮落被問得滿頭大汗,隻能掛起停戰牌表示要去拿烤腸,然後他快步鑽到遊客們的死角,摸出冰凍的烤腸袋,雙手一拉一轉,前一刻還梆硬的烤腸便變成了外脆裡嫩的模樣。
經過這段時間的實踐,濮落已經能很完美地控製火候了,他過手的烤腸和經過控溫烤腸機翻滾並且打著時間的烤腸一模一樣,靠著味蕾絕對吃不出差彆。
而這,也是他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並且不能有人來幫忙的原因,畢竟除了他,也沒人能應付烤腸大軍了。
濮落將剛剛加工好的烤腸和烤腸機剛出爐的那些混在一起堆到盤子裡,又給烤腸機滿上了新的烤腸後重新坐到了售票位上,麵上笑容滿滿,內心卻在寬麵條流淚。
嗚嗚,好好奇園長那邊怎麼樣,去釣小龍蝦和牛蛙的人多不多,大家的體驗又是怎麼樣,真的好好奇哦!
“你好,2張票加兩根腸,要醬的。”
濮落應了一聲,他忽然覺得不對,這聲音有些熟悉啊,一扭頭,就看到兩張熟悉的臉龐,他頓時眼前一亮。
麵前這二人正是小黃鼠狼的火腿腸和白斬雞初體驗。
濮落還記得他們的名字,江陵和方舟,兩個打算用一個暑假來做很多“第一次”並且用視頻記錄下來的大學生。
“抱歉,我們在直播,請問你願意入鏡嗎?”江陵一邊將手機伸出掃碼,一邊詢問,得到濮落同意後,他將蓋住另一個手機的手露了出來,濮落好奇地看了眼手機鏡頭,笑眯眯地揮揮手:“大家好,歡迎你們來岱山動物園,抱歉我現在在工作中,不能和大家聊天哦。”
方舟看了眼屏幕上刷過去的一連串彈幕,“呃……”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好意思將上麵的內容轉述給這位小哥,而那邊,濮落借著夾烤腸的機會好奇問道:“你們等等會一路直播嗎?”
“對,網友們對動物園的情況還挺好奇的。”
濮落眼睛轉了轉,在將烤腸遞出的同時也把自己的手機塞過去:“能給我也打開下你們的直播頁麵嗎?”
江陵接烤腸的手一頓,忽然很想放棄這根腸。
他們做直播的時間還不夠久,還沒辦法對這種認識的人看你現場表演的羞恥感和平共處,濮落卻是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是怕因為說了壞話被現場BATTLE。
怎麼可以這樣想鼠鼠呢?他可是個和平主義者。
“你放心,我不是在監督你啦,一方麵我們也想知道遊客的想法,另一方麵,我也好奇現在裡麵的情況咧,但我走不開,就想從你們的鏡頭看看裡麵。”
濮落送上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有什麼話儘管說,有意見也儘管提,你們說了,我們才能改嘛。”
江陵一頓,不知不覺間已經將濮落的手機接過來了,他退到一邊,看了眼已經又在接待下一位遊客的濮落,心裡的感受有一些複雜。
他們兩人其實也直播了不少地方了,或多或少也見到過一些工作人員,對於直播這個新興行業,大部分工作人員的態度都是平靜但帶著些許不喜的。
江陵其實也能理解這種感覺,如果有人在他工作的時候後麵插著一個鏡頭搞直播,他肯定也喜歡不過來。
倒也不是說誰一定會在工作當中偷工減料了,但網友們要挑刺總能找出些不對勁的地方,加上節假日忙碌,做事情也無法麵麵俱到。
直播雖然能夠宣傳景點,但對於員工來說卻是一次次的大考,誰遇到考試都不會高興的。
麵前這樣的……真的就是獨一份了。
他將軟件打開,輸入他們的直播間號,很快,屏幕裡就傳來了嘈雜的人聲,一行行彈幕也飄到了他的眼前。
【這家動物園在哪?我要種草一下,有這種態度在,這個動物園不會差】
【場麵話而已啦,現在網友都那麼好騙嗎?】
【不管他是不是說場麵話,員工能有這個心態,起碼證明他們動物園的企業文化是OK的。】
【我的麒麟臂已經按捺不住了,我要開始挑刺了啊!】
【我先挑剔一個,我不相信這個烤腸有那麼好吃,除非你給我送一個】
【說真的,這個買烤腸的人未免有些太多了吧?哪有景點在售票處就賣烤腸的,不是一般都是在人困馬乏的地方才會搞售貨處嗎?】
【我看到好多人都是兩根兩根地買哎,真的有那麼好吃嗎?是澱粉腸還是肉腸?我先說,不是澱粉腸我可不要!】
【我覺得可能是肉腸……臥槽,那邊有個人吃烤腸吃得爆漿了耶,不是吧,烤腸也能爆漿?】
【肉汁,是肉汁啊!看來是純肉啊】
【純肉哪可能有那麼便宜,一根才3塊啊,這玩意成本都不夠的吧】
【不行,正在趵突泉排隊,我餓了】
【神經病啊這時候去趵突泉?】
【外地親戚非要去,說到泉城不去趵突泉就等於沒來過,就和去北京沒去三件套一樣】
【三件套是啥?】
【當然是長城故宮圓明園啦,順帶一句,長城,大家千萬彆來,全是人人人人】
【泰山也彆來,人人人】
【嘻嘻,彆排雷了,我還在高速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