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陽】肉紙人9(1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2520 字 5個月前

大概兩個時辰之後,馬車停了。

鐘言在車裡睡睡醒醒,這會兒倒是來了精神,率先跳下馬車,在青山綠水間伸了個懶腰。秦翎這一路反而沒睡,一刻不停往外張望,像是要把這些年錯過的景致全數補上,這會兒反而看累了。不等家仆過來,鐘言主動將秦翎扶下車,秦翎隻能歎氣:“原本應當是我扶你。”

“誰規定女子隻能由男子攙扶,男子就不能被女子扶著嗎?”鐘言話音剛落,秦瑤已經被嬤嬤背下了繡房車,送上了一頂軟轎。

“要爬山了嗎?”鐘言立刻問,如果台階多了,秦翎恐怕上不去。

“是,往上爬一會兒就到,若是騎馬也可以走馬道。”秦翎顯然精神不錯,指向南方,“我上次來就是從那邊上山,騎了一匹黑色的小馬。”

“現在那匹馬在我的馬廄裡養著呢。”秦泠不知何時到了他們身後,“一個人坐馬車又無聊又悶,大哥,回程的時候我想和你們坐一車,想聽你和大嫂說話,可以嗎?”

“你的師傅要是不管,自然可以。”秦翎指的是時時刻刻陪在小弟身邊的騎射師傅,除了這一位,還有讀書的師傅。秦泠當然高興,和師傅說了話就跑大哥這邊來玩兒,還捉了一隻紅蜻蜓,放在了鐘言的手背上。

“大嫂,這蜻蜓為什麼飛這樣低?”放完之後秦泠不解地問。

“因為晚上要下雨。”鐘言的手腕一抖,將纖細的紅蜻蜓放飛。這時不遠處傳來了撞鐘的聲音,悠長靜幽,聽著能讓人安心,四周的空氣裡除了樹木的清新也多了檀香的加持,前後有人來催,說隱遊寺已經安排妥當了,鐘言順手握住了秦翎的手腕:“走把,咱們一起上去。”

秦翎看看彆人,沒想她如此大膽。“讓我自己慢慢走吧,彆人會笑你。”

“彆人怎麼笑,礙著我什麼事了?夫君好風趣,你總管彆人的事乾什麼?”鐘言執意要和他表現親熱,當然,他也懂秦翎的好心。若他沒病,新婚夫妻黏在一起,最多彆人調笑是蜜裡調油分不開,可他有病,彆人會諷刺自己是另有所圖。

秦翎默默地聽著,這些都是他從未聽過的話,覺著對,可是又覺著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大概還是對的。手腕溫熱,那人的手並不溫暖,是生生攥出了一圈汗水,他不能一口氣走上去,走幾節台階就要歇息,停下來時,三弟就在後頭笑他們。

“大哥,大嫂對你真好,往後我也要大嫂對我這樣好。”

秦翎聽完,悄悄地拉了鐘言到身邊來:“童言無忌,你不要生小泠的氣。”

“不氣,我沒那麼小氣。”鐘言給他擦了擦汗水,可算是帶這病秧子出來玩兒一趟。

越往上走,山越靜,偶有幾聲鳥鳴都那麼突兀。在下麵聽著鐘聲還不覺得渾厚,上來再聽,感覺非同一般,可見這口鐘有多大,怕是要好幾人才能撞響。終於到了隱遊寺的大門,鐘言再回頭望去,剛剛走上來的台階一塵不染,並不似尋常人家上山求佛所走之路,太過乾淨了。

再看另外一道門,

青色石板平整地鋪在地上,

可是難掩被踩碎的裂縫,他明白了,那邊是百姓走的,這邊是秦家這類大族走的。再往山下看去,這邊可以在半山停轎,那邊是成百上千台階,兩條路的儘頭是同一個,被檀香白煙環繞的莊嚴大寺坐落眼前。

“隱遊寺……”鐘言站在寺門的正下,抬頭昂視頭頂高大的深色牌匾。牌匾有年頭了,可見腐壞,透著滄桑之感。正中便是金色三字:隱遊寺。

這便是那座心願極為靈驗的寺廟?鐘言對佛門重地並不熟悉,更不熟係燒香拜佛的規矩,隻是那邊人聲鼎沸,全部為了許願而來,在白霧般的香火籠蓋之下不像人間,好似神界。

忽然一聲,寺廟的大鐘又響,鐘言仿佛進入了白霧彌漫當中,眼前的寺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蔓延向上的台階。

周圍狂風大作,殺意環繞,幼年時的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全身衣不遮體。鮮紅色的血順著腿根、腳踝不斷流淌。血液蜿蜒著流向下麵的台階,流了長長的一條,自己從山底好不容易爬上來,就差最後幾節,卻被擋在了外麵。

雷聲轟鳴,大雨如注,一人身穿黑色僧衣,手持法杖,站在寺門的正下方。雨水打得鐘言睜不開眼,他回頭看了看追殺自己的馬仙,又試著手腳並用往上爬了一爬。

“佛門重地,鬼魅不可踏入,這不是你等該來的地方。”那人的聲音安如泰山,光是聽他說話,鐘言就被鎮得全身發抖,好似被法器捆綁。追殺聲越來越近了,鐘言用儘最後的力氣抓住袈裟的一角紅色,抬頭仰望,隻看到那人堅毅的嘴角,以及手上那一長串朱紅色的佛珠。

“大師,小的走投無路,您高抬貴手,救我。”鐘言不肯撒手,願任憑處置。

雨水仍舊不止,從最高的台階衝刷而下,將石板上的血跡都衝乾淨了。那人單單隻是站在那裡,猶如光正寺法,寺門左右的大柱上刻著上下聯,左邊是:靜心方登聖賢地,右邊是:不淨難入解脫門。

解脫門外一步,鐘言進不去隻能久久哀求,哭著等待鮮血流儘。就在身後追殺之人抓住他腳踝的一瞬,一聲巨響,那人手中的九環法杖筆直地杵在麵前,刹那間,眼前佛光靈現,

“退!”隻一個字,就如同天上掉下來的律法,逼退了鐘言身後成千上萬的死敵。

鐘言深吸一口氣,眼前已經沒有了電閃雷鳴,台階上沒有瀑布樣的雨水,也沒有血水。他不禁一愣,又揉了揉眉心,莫非是這裡的佛法已經動手了,在震懾自己?

否則剛剛怎麼會無端產生幻想?

“你怎麼了?”秦翎見她不動,“咳,累著了?”

“啊?不是。”鐘言搖搖頭,“走吧,咱們進去吧。”

進入寺廟之後,人多了起來,鐘言跟隨著湧動的香客們往前走,時不時能聽到敲鐘聲。奇怪的是,那鐘聲一震,自己的銅錢手串也隨之呼應,他扶著秦翎的手臂,茫然地看著四周那一張張充滿憂愁的麵孔。

能爬上這樣高的山來許願,一定有很深的執念

,鐘言還在思索手串為什麼震動了,難道這樣大的寺廟裡有鬼?

“施主,你們來了。”這時幾個僧人擠過人海,來到他們的麵前,“請隨我們來吧。”

秦翎不認識他們,但想來一定是二弟打點好的,就和秦泠說:“咱們隨他們一起去。”

秦泠好奇地東張西望,一會兒往前跑,一會兒往後跑,鐘言不敢鬆開手,周圍的人太多,一個衝撞就會把秦翎這把身子撞倒。好在他們很快遠離熱鬨,畢竟是大香客,直接被引到了寺廟後方的彆院。跟著兩位小僧,鐘言如同穿行在佛門十戒裡,一入彆院就立住了,四方的小院正中心是一棵無比高大的臘梅。

可顯然它已經枯了。

“施主,這裡就是你們休息的住處,方丈要等會兒才能過來。”兩名小僧其中一位過來說,“請自便。”

“多謝。”鐘言點了下頭,兩位小僧看著雖小,可是看自己時並沒有刻意避開,刻意則不淨,自己在他們眼中不是女子,隻是人而已。等他們走後,鐘言先帶秦翎入房,屋子不大,陳設簡易,倒是非常乾淨。他推開窗,一目了然的還是那棵臘梅。

“奇怪,好好的樹,怎麼會死了呢?”他脫口而出。

“這棵樹早就枯了,我記得它。”秦翎站在她的身後,注意到她黑發中的簪子,想必她喜歡臘梅,“我小時候來上香也好奇過,問過住持,住持說臘梅原本是長壽之木,可它卻早早枯萎。我想,樹木皆有靈性,佛門尚且如此,我那一棵梨樹……”

“你那一棵隻是你不會養,才養死的。”鐘言笑眯眯地說,“彆給自己找借口。”

秦翎慢慢轉過身去,不緊不慢地說:“你總是這樣戳穿我,不好。”

“戳穿你是因為你快好了嘛,你不好我隻敢哄著你。”鐘言思索了一下,“既然你來過,要不帶我出去轉轉吧?”

秦翎麵色凝重:“這裡不是秦家,我帶你亂轉像什麼話?”

“我沒來過啊,我又不比你小妹,從小見多識廣。我從小吃不飽穿不暖,好不容易嫁個人還不帶我四處看看……”鐘言說著說著將身體微微傾向他,“人家都說,女怕嫁錯郎。”

“你這也不算是錯嫁……好吧,我帶你出去,但是你彆亂跑,跑丟了找不回來可是會害怕的。”秦翎這才點頭,總歸今日自己精神尚佳,多走走也是無妨,或許走路多了,這雙腿以後能恢複力氣。他們悄悄地離開禪房,怎料雙腳還未踏出去就看到了秦爍和秦泠。

“大哥,你們去哪兒?”秦泠又粘過來了。

“我和你大嫂隨意轉轉,你們去看過小妹了麼?”秦翎問。

秦爍扇著扇子過來,在佛法森嚴的地方他老實了很多:“看過了,小妹她在最後麵的禪房,有三位嬤嬤陪伴,還有兩名丫鬟。”

“她不跟著出來轉轉?”鐘言忽然問,也想起了她過於單薄的身子。

“小妹喜靜,一會兒要聽佛法,她就不出來了。”秦爍收好了扇子,“大哥想去哪裡?二弟可否有這個福氣一起

跟著?”

他怎麼又要跟著?秦翎巴不得他匆匆走人,但吃齋講究淨心,自己不能生氣:“好吧,咱們一同為伴。”

禪房四周多為花園,以及被僧人們打理得井井有條的柏樹和銀杏,但都沒有後麵那棵臘梅高大,可見都是後來移植的。兩側佛像林立,鐘言卻如同行走於平常境地,也就是自己本事大,換成元墨和小翠就糟了。

走著走著,他們走到一處僻靜的大殿,和方才見過的佛殿有所不同,好幾個僧人正在往外搬東西。那東西上麵蓋著一塊白紗,看著像閒置了許久。可是每個人都搬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一點閃失。

從他們的神態可以斷定這東西絕對貴重無比,鐘言好奇,慢慢引著秦翎過去了。還沒等他開口問,秦泠率先開了口:“冒昧了,請問這搬出來的是什麼啊?”

“小泠,不要隨意詢問寺內之事。”秦翎怕小弟心直口快。不料僧人們紛紛搖頭,顯然已經超脫,不去計較彆人的評判:“施主,這是隱遊寺內的僧骨。”

“僧骨?”秦爍也好奇了,“莫非是哪位得道高僧的金身?”

“這不是。”其中一名僧人說,“這是我寺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留下的屍骨,一直留在後殿受人敬仰。但這隻是屍骨,並不是金身。”

“哦……我聽說過。”秦泠來過很多次,聽過的事情也多,“百年之前這裡有一位遊僧坐化,留下諸多法器和屍骨。那位遊僧是清遠大師的入門弟子,從小悟性極高,法術高強,最後幾十年留在隱遊寺行好事、講佛經,等到他在人間的時候到了,就在清遠和尚的麵前坐化,估計是成仙去了吧?”

鐘言沒掀那層白紗,隻是問:“既然這位遊僧這樣厲害,為什麼要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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