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陽】肉紙人12(1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3687 字 5個月前

血融在茶水裡,秦翎輕輕一瞥,目光飄向了彆處。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沒看到。

“其實……你去做幾道齋菜也未嘗不可。”他忽然換了態度,“我小時候吃過這裡的齋菜,早就忘了什麼味道,你若會做,可以做幾道給我吃麼?”

鐘言緩不過神來,忽然清醒:“啊?”

秦翎笑了笑:“你若會做,可以做幾道齋菜給我吃麼?”

“哦……可以,馬上就好。”鐘言頭重腳輕地站了起來,顧不上和其他人說話。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出來的,忽然被一個小僧撞了一下。僧人和他說了什麼,他也沒有聽清,那人轉身要走時,他又死命地揪住僧袍的領口。

“你們寺裡的廚房在哪裡?”

僧人顯然一愣,從沒有過香客問這個。鐘言以為他沒聽清,大著聲又問了一次,僧人才給他指了個方向。

知道了怎麼走,鐘言一把將人推開,顧不得那人如何看待自己。越往廚房走,僧人越多,有幾個還上來問話,怕他這位施主是找錯了地方,走錯了路。但他們眼裡的這位女施主就像丟了魂魄,六神無主,不管怎麼問都不說話,隻身進了廚房,站在灶台前發愣。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施主請自便。”後廚掌管放飯的大師兄也不再多問,“放下執念便是解脫門了。”

鐘言這才有了點反應,瞳孔驟然一縮。等僧人離開他看向麵前的廚具,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開始動手刷鍋。

袖口挽上去,手腕上的銅錢時不時撞上大鐵鍋,叮當作響。隱遊寺是大寺,人多,東西自然也多,鐘言拿了個小竹籃去找,一會兒就裝滿一籃,大鍋滾水燒開,他將銀耳、細粉、各類菇類、竹蓀、雪蓮子以及嫩筍丟進去焯水,再起另外一個小砂鍋焯白菌子。焯水過後將這些食材全部撈出來,切成同樣薄厚,特彆是銀耳。

根部發黃的部分一概不要,否則菜不好看。隨後準備一塊白色淨布,將香菇、蘑菇、草菇、竹蓀、鮮蓮子全部吸乾水分,加入食鹽和一小撮白糖,放在大籠屜裡頭燜得透透的。

這邊的大籠屜剛剛燒起水,那邊的木頭菜板上已經擺好了其他的。不少年齡很小的僧人不敢近看,隻遠遠駐足,這位女施主的刀功不亞於後廚的大師兄,特彆是寺廟的大刀笨重且不開刃,切菜如練功。大師兄可是本寺第一武僧,可眼前這位施主卻運用自如,就好像這刀是什麼吹毛斷發的利刃。

鐘言自然顧不上他們看什麼,手裡已經把嫩筍和蘿卜切丁了。他不喜歡齋菜,不知道這些果蔬有什麼好吃,偏偏自己會做得很。僧人吃素,做來做去都是這幾個菜,要不就是腐竹和冬菜包子,哪日讓這些僧人全部還了俗他們才知道世間多少精彩。

嫩筍丁和蘿卜丁煮熟,要用冷水過涼,溫水會壞了蘿卜的味道。然後再洗蘑菇,根部全部去除,鐘言是一點都不帶心疼。切成卷條,一條條形狀類似小蝦仁,彎彎的,然後再去找白麵粉,加上食鹽和一點料酒發酵,取剛剛打上來的井水兌成糊糊,

將新鮮的蘑菇卷條扔進去,

用心地抓勻。

第二口大鍋倒了油,

等著燒至六成熟,鐘言卻轉身準備起第三道菜,再取銀耳、冬菇、蘑菇、菜心,鮮筍、雪蓮子及紅蘿卜、白蘿卜,全部切成小丁,每個丁一樣大小,弄了色澤鮮明的一整碗。八味材料必須同時焯水過冷,第四口大鍋再倒菜籽油,等著菜油八成熟的時候將八珍全部丟進,大火爆炒。

八珍容易炒老,心裡必須數著數,不到五十下的時候就必須倒入盤中。鐘言再將寺廟中時時加熱的青菜湯倒進盤中,另起第五口清湯鍋,加入澱粉,大勺快攪,最後將這層玻璃芡倒在了八珍上,每一樣都淋透了。

“施主好功夫啊。”後廚的大師兄忍不住讚歎。這手藝,沒有十幾年的齋菜功夫是練不成的,齋菜隻是素,但色香味不能失掉,要想將這幾樣簡單的蔬菜炒好,簡直難上加難。更何況這位女施主同時起五口大鍋,放在尋常人家是十幾位廚娘的辛苦活兒,就算放在他們寺裡,一個人弄完也是辛苦至極。

鐘言無心理會,這口.爆炒的大鍋用完了,六成熟的那口熱油鍋好了,他將掛了糊的蘑菇卷條下鍋,慢慢炸至金黃,控完了油放在旁邊。剩下的油大火升溫,到七八成熱時下筍丁和蘿卜丁,大勺上下飛躍,翻花繩似的煸炒。

顛勺時鐘言從旁邊的鍋裡取幾勺素湯,鍋和勺的速度一直沒慢下去,勾芡後才將炸好的蘑菇卷條翻炒入鍋,最後淋的是芝麻香油。

廚房裡頓時香氣四溢,剛掃完地的小和尚們都走不動了。

這兩道菜做完,最後才是鼎湖上素。大湯碗比尋常吃飯的飯碗要大,要深,燜透的材料要按照順序,從碗底往上放,一層一層安排好,每一層都要一樣的薄厚,不能坍塌。等到放滿了再放碗心,滿滿當當填完,不留縫隙,最後取一個白色的大碟子,講大碗嚴嚴實實地扣上。

單手將碗翻開,取碗,大碟子中央就隻剩下一座山形的素菜,最後再用幾滴黃酒和素湯調薄芡,一定要用馬蹄粉勾芡,通透地淋到碟子裡,直到浮起一層。這才大功告成,最後取一朵新鮮的花兒放在這山形的頂部。

“好,真好,我做了這麼多年的鼎湖上素,這回是頭一回見著有人做這樣漂亮!”大師兄拎著兩口大鍋,“這道菜最講究,用料多,刀功稍差一些都堆不成山來,隻會雜亂無章。這勾芡也要薄才行,一旦厚重了,這道菜看著吃著就不再清爽了。阿彌陀佛,冒昧請問施主師從何處啊?”

忙完這一通,鐘言的雙手都酸了。他找來托盤,將這三樣菜放在上頭,臨走時偏頭對大師兄說:“是我娘。”

大木桌旁,秦爍、秦泠和秦瑤都拿起竹筷,一邊聽著鳥鳴和蟲鳴一邊吃著齋飯,唯獨秦翎沒有動筷。他看向山峰頂端,奇怪,今日竟然沒有鐘聲了,不知是何緣故。

“大哥怎麼不嘗嘗?”秦泠好奇,掰開一個冬菜包子,遞給他一半,“吃慣了家裡的飯菜,這齋菜真是不錯。”

“是,是不錯,咳咳。”秦翎拿著半個包子,時不時看一看門口,直到見到

鐘言的身影。

“怪不得大哥不動筷子,

原來是等大嫂。”秦瑤有三個哥哥在身邊才忘卻緊張,

“大哥,在我嫁人之前,讓大嫂多來我院陪陪我吧,我孤單得很。”

秦翎笑著摸了摸她的耳垂:“好,往後大哥不能天天見著你,大嫂會陪著你。”

“胡說,你明明好了,非要逗我。”秦瑤連忙不讓他繼續說了。

鐘言親手做的飯菜確實和其他桌上的齋菜不一樣,一端上來,眾人隻有吃驚。他把筷子塞到秦翎的手中,不住地催促:“快嘗嘗,趁熱吃。”

“辛苦你了。”秦翎將她多看了看,這才動了筷子。

這頓飯吃得當真辛苦,鐘言一個勁兒給秦翎夾,可是耐不住誰都想嘗嘗,不能讓秦翎獨嘗。秦翎的胃口看著倒還好,每一樣都細細嘗過,最喜歡的還是那道鼎湖上素。

“這菜能做成這樣,真是辛苦你了。”秦翎給她夾了一筷,笑著說,“往後我做夢都想著吃這個,怎麼辦?”

“那就把你打醒,醒了再吃。”鐘言轉手夾給秦瑤,“剛剛做飯時我吃過,這麼多料,東切一塊,西切一塊,為了不浪費全進我肚子裡,你吃。”

“謝謝嫂子,往後你來我院裡玩兒吧,我們在床上說話。”秦瑤說完看了看跟著自己的嬤嬤,偷偷到鐘言耳邊說,“我也想學著做飯吃,嬤嬤們不讓,說進廚房的女子將來要操勞,我將來出嫁是管廚娘的。”

“這話瞎說。”鐘言越聽越心疼她,“彆管她們怎麼說,有機會我教你做,從點心做起。”

“一言為定。”秦瑤生動地笑了起來,不再像一個精致漂亮的瓷娃娃。

等這頓飯吃完就該聽佛經了,鐘言一直守著秦翎,可秦翎卻像尋常人一般,聽經書、盤腿坐,隻是動作慢一些罷了。他臉色很好,和他們大婚那天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彆,幾天的好日子就讓他臉上長了肉,不像是一個半死之人。

給他們講經的人也不是本寺方丈,而是另外一個高僧。鐘言根本聽不進去,隻覺得荒唐,都說佛法平等,憑什麼有些人可以好好活著,有些好人卻活不下去?再有,清慧那老禿驢跑哪兒去了?

是不是知道自己會報複,所以特意避著自己?這可避不開,等秦翎的事完了,自己頭一件事就是殺回來,找他算賬。

秦翎聽了一個時辰的佛經,竟然覺著全身舒暢起來:“果真,人心不淨就有諸多煩惱。”

“阿彌陀佛,有時候隻需心淨,出世入世皆是空相,還要聽取心聲。”高僧說。

“那……”經講完了,可秦翎卻忽然不想離開,他看了看麵前的三尊佛像,佛像渡了金身,高大不可攀,卻又降下了憐憫,“這生死之事,又該怎麼放下呢?”

敲木魚的聲響咚咚傳來,將秦翎剛剛平靜的心再次敲亂了,他抬頭仰視,和佛對視,佛可能笑他看不透,他不知該怎樣答。

“生死之事,早有定數,施主切莫執迷於此。活便是活,死了,便有死了的歸處,放心就是。”高僧回答。

“謝大師。”秦翎又咳了一聲,“我是凡夫俗子,總是看不透眼前,還望大師告知,人死之後會去哪裡?可否有來生之說?還是一切隻是虛幻妄言,給人一個依托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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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師。”秦翎點頭謝過,他們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他小心地從蒲團上站起來,平日裡若是這樣一下子直立必定頭昏眼花,這會兒卻毫無不適。他往後走了兩步,走到鐘言麵前:“咱們走吧,回家。”

鐘言正在發愣,心裡總是無法安定,這會兒忽然醒來似的,抬手伸給他來扶:“走,回家。”

這會兒的寺裡,香客已經多起來了。

永遠有人為了心願心甘情願爬長階,鐘言看著這些來來往往的人,不知道自己將來有沒有這一天,為了某個人,把全山上的台階都爬一遍。要回去先要收拾隨身的東西,他們在僧人的帶領下往回走,結果不知是不是有緣,再一次看到了那位高僧的僧骨。

這一回僧骨不是放在偏殿裡,而是放在了枯萎的臘梅樹下,若不是仔細看,兩樣的顏色都要融為一體了。

“這怎麼放在這裡了?”秦爍不解地問,“錢管事,你過來一下。”

“二少爺有什麼吩咐?”徐蓮連忙走近。方才她去對賬、上香火錢,無一人察覺出這具身子已經換了芯子,錢修德總是清算賬簿,她耳濡目染也會了一些,今日竟然用上了。

“去找人問問,這僧骨是不是不要了的。”秦爍說,“若是寺裡不要了,咱們請回去好好供著。再如何說這都是高僧留下的東西,雖然沒有舍利,沒有金身,總是差了一層,但鎮鎮宅子想必不錯。”

“是。”徐蓮點了頭朝外麵去了。秦翎聽著二弟的這番話,不知不覺地看向那尊屍骨,腳步也慢慢停了下來。

風吹過他們當中,枯枝,枯骨,連帶著秦翎頭上的青色發帶。他和這尊屍骨對視著,竟一時挪不開眼光。

鐘言隻覺得這會兒風大了,他往前兩步給秦翎披上衣裳,剛想說咱們回屋吧,結果抬頭已經不是枯萎的枝條,而是繁花成片。

臘梅開了,開滿了一樹,葉子還沒長出來,可是花香已經讓人聞著了。金黃色的花朵顏色純正,花瓣當真和醇厚的蠟片一樣,片片晶瑩剔透又明豔出彩,又大又飽滿。乍一眼看去,這滿樹竟然不像真花,而是質量上乘的蠟片凝結而成。

樹梢還掛著冰晶,季節還是冬天,是臘月裡頭的一個晚上。鐘言靠著樹,貼著樹乾躲在後麵,和人擁抱親熱之時繃不住精神,一不小心顯出了鬼形。

“不、不要看,醜。”他立刻遮住那人的雙目。

那人隻把他抱得更緊,鐘言笑吟吟地咬著他的耳朵,兩隻手在他背上亂抓,抓出一道一道痕跡來。想要張嘴說話,可一個字碎成好幾瓣兒,顫得說不清楚,他又委屈又欣喜:“臭和尚,你不是說你不破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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