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陽】畸皮蛹10(2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2742 字 5個月前

二神的麵孔像陷入黑暗當中,讓人看不真切,鐘言往前一步,剛好踩到了一塊完整的臉皮,依稀能看出鼻子和眼窩的凹陷。

忽然間,許許多多的感受衝進了鐘言的腦海,他好似和二神有了一種鏈接,屬於非人的言語,隻有他們能夠明白彼此。鐘言的眼睛掙得大大的,他仿佛看到了十四五歲的大夫人,那樣清秀明朗,又苦苦地深陷於高牆內院。她還在放風箏的年齡,可身邊的嬤嬤們隻會教她如何取悅夫君,她還在想著疊一隻小小的蓮花燈,可周圍的人隻盯著她的肚子看。

草長鶯飛,時光變成粉末落在她的周圍,無人在乎她的心事。

肚子一點點大起來,但她並不是秦宅裡唯一一個大了肚子的女人。後來她們先後產子,秦翎的降生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歡樂,反而,再一次讓她陷入了痛苦。

她不知道如何照顧一個孩兒,也不懂為何照顧孩兒這樣辛苦,她陷入了生不如死的輪回當中,無人聽說她的心事。她不得不將所有怨恨投向這個帶來苦難的孩子,儘管他長大會說會笑,會叫她“娘親”,她仍舊無法忘卻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

他就像是一個吸取她生命的寄生怪胎,拖累著她的後半生。

鐘言在這份感受裡看到了小時候的秦翎,簡直就是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又透著聰慧機靈。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娘親,手裡舉著一朵在樹下撿起來的花朵,想要快點拿給娘親來看。可是鐘言感受到的卻是大夫人心裡的糾結。

她愛不起來這個孩子。可是當她看到秦翎爬樹摔下時,又奮不顧身地跑去救她,以至於傷了自身。

不能說愛或不愛,但愛恨交織。

鐘言從幻境中醒來,二神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個小小的嬰孩。這就是畸皮蛹,它已經完全脫掉了身上的皮,變成了剛剛出生的模樣。它和剛出生的秦翎一模一樣,身上覆滿了母親的血,肚子上掛著長長的臍帶。隨著蛻皮

的完成,

它徹底忘記了怎樣說話,

隻剩下咿咿呀呀囈語般的哭泣。

而這哭泣聲中,飽含了一個嬰孩對母親的依賴。

鐘言踉蹌地朝它走了過去,走到了它的身邊,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抱起了它。它抬頭看了過來,宛如一個真正的嬰孩,有著明亮的雙眼和長長的眼睫毛。當它凝視鐘言時,一隻小手朝著這邊伸了過來,輕輕地抓住了鐘言的一縷長發。

鐘言竟然情不自禁地對它笑了笑。

它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也對著鐘言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好似不被母親期待的生命終於找到歸宿,安心於此的幸福。它停止了哭泣,伸開雙臂抱在鐘言的肩膀上,如倦鳥歸巢。

“好了,不怕,我帶你去找你的娘親。”鐘言喃喃地說,拉起它腹部的臍帶。它又將小手抬了起來,給鐘言指了一個方向,鐘言順著方向往前走,很快,走到了一根墨綠色的竹下。

這個竹子比周圍任何一根竹都要粗壯、高大,鐘言的一隻手按在上麵,立即感受到了一陣悲涼。而整個竹山的形狀宛如一個墳包。

忽然,他懷裡的嬰孩一聲啼哭,供養竹子的泥土分崩離析,分散落下,一個凸起頂開了黑色的濕泥,鐘言起初以為會是屍體的臉,沒想到卻是肚子。

一個高高隆起的肚子,肚臍的位置還有半段臍帶。

鐘言饒是想破了頭,隻能想到這竹林子裡頭有問題,也沒想到秦翎的娘親就埋在這兒。她根本沒有下葬,棺材裡頭必定是一個替身,或者空棺。此刻,鐘言懷抱裡的嬰孩再次大聲哭鬨起來,一時用力掙動,顯然要鐘言將它放下去,它要去找它的娘親。

母子連心,應當歸位,鐘言抱著它往前走去,最終停在那具屍首的腿邊。她的臉上隻剩下一層薄薄的土壤,依稀能看到微微顫抖的眼皮,下一刻就要醒來了。嬰孩的哭鬨顯然吵醒了“屍體”,鐘言都能看到她要開始睜眼,於是他果斷地彎下腰,仿佛要送孩子回去,因為他深深地察覺到了她對它的思念。

然後下一刻,鐘言藏在衣袖中的四棱天蓬尺牢牢地紮進了她的眉心。

所有的感受灌注就在此刻完全停止,沒有娘親對嬰孩的思念,也沒有嬰孩對娘親的眷戀,什麼都沒剩下。剛要睜眼的屍體瞬間張大了嘴,可天蓬尺已經將她釘死在原地,一寸寸持續深入,最後將她完全推入泥中。隨著娘親的消失,嬰孩的哭喊也淒厲起來,不停地推搡著鐘言的肩膀。

鐘言抬手覆住了它的天靈蓋,然後它被鐘言親手擰斷了脖子。

哢嚓,骨頭的斷裂異常清晰,為了斬草除根,鐘言甚至讓它頭身分離。他一隻手拎著沒有了頭的身子,一隻手拎著表情驚愣的腦袋,鮮血染紅了自己的半邊臉,好似浴血一場。

“就這點本事,還想騙我?彆以為什麼幻境都能騙人,再說,我又不是人。”鐘言將身子和頭扔在地上,滿地都是蛻下的皮,他像站在骸骨堆裡,方才還笑著的麵孔暗了下去,如陰翳覆蓋。

地上的嬰孩屍首一開始還能看出形態,是

個被分掉的身子,短短眨眼功夫它的形態煙消雲散,變成了一個深深發紫的胎盤,好似一個肉乎乎的靈芝。它還柔軟著,鐘言一腳踩上去,將其碾碎,這時又聽到了鳥叫聲,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後。

“咕嘟嘟,咕嘟嘟。”

鐘言回過身,瞧見的正是方才躲起來的二神,隻不過她長了一張鳥嘴。

“咕嘟嘟。”

她的鳥嘴微微開啟,發出了熟悉的叫聲。

“看來你這仙家修得不正啊!”鐘言飛快地甩出一張符紙,牢牢地貼在她的眉心中央,符紙即刻燃燒起來,瞬間燒起了她的麵龐。剛進入竹林時鐘言就察覺到秦翎娘親可能不是正經仙家後人,仙家多見於胡黃白柳,狐狸、黃鼠狼、刺蝟和蛇,連灰都不多,更彆說什麼禽類。可竹林裡的鳥叫聲顯然泄露了仙家的身份,應當是一種鳥。

他不僅察覺出了仙家的邪氣,還感覺到了濃烈的惡念。人一生惡便是他果腹之料,故而他十分機敏。

這惡念是朝著秦翎來的,單純的惡,不可能是什麼生產後的憂思和苦惱。這苦難或許是彆人娘親的,但絕不是她的。

“說,誰讓你們殺他的!”鐘言捏住了二神的脖子,她臉上的羽毛都快燒沒了。大神被天蓬尺鎮壓,畸皮蛹又沒了,她自然也沒有方才那麼厲害。

“想用假的幻境蒙我?可惜,我並不是輕易相信人性之人,你若說了,我就饒你一命。”鐘言看著烈火在她的臉上燃燒,很快起了一層的黑煙。什麼不知道怎樣去愛孩兒,猶豫著救不救他,都是假象而已,為了騙自己入局,讓自己手下留情不殺人蛹,成為她們的幫凶。恐怕生產都是她算好的,所以才能掐中時辰,將紫車河放置於湖中。

二神這才張開嘴,嘴裡嘶嘶地吐著血沫:“為,為死而複生。”

“什麼?”鐘言沒懂。

“十歲時,高人算出她命不久矣,若想複生必要嫁於秦守業,次年生子。母子連心,子運母借,生產當日取紫車河布局養蛹。待人蛹慢慢長成,就是她死而複蘇之日,隻需讓人蛹爬回體內,合二為一。”二神全部說了出來,紅色的彎鉤狀鳥嘴動了又動。

這就明白了。原來不是秦守業強取豪奪,而是大夫人年幼時被高人泄露了天機,算出了歲數。她為了自己活命才嫁給了秦守業,次年產子,隨後用紫車河養起人蛹來。生下秦瑤沒幾年果不其然大限將至,但屍首沒有埋葬,反而偷偷運回了秦家,一直埋在竹林的下麵。

二神就躲在竹林子裡頭,靜待時機。

多麼高明的招數,多麼陰損的招數,原來秦翎的出生就是她用來續命的工具,她那樣寶貝秦翎,也隻是寶貝自己的性命罷了!

“高人是誰,他現在何處?”鐘言並未殺她,反而想要留下這個活口,“湖裡的布局是不是那位高人弄的?又是那位高人幫著運回了屍首,是不是?”

二神臉上的火逐漸熄滅,露出一張重新長滿羽毛的臉來。

“他是誰?他在何處!”鐘言意識到這事不可能是秦翎娘親和二神一手遮

天,必定有人相助。這人躲得極深,每每自己以為抓住了幕後之人,都是錯的。

被他揪出來的不過都是棋子,一顆又一顆棋子,恐怕就是那人泄露了天機,讓這許多人知道了秦翎的氣運。

“說,他叫什麼,他到底是誰?”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二神還未說完,瞳孔驟然擴散起來。

不好!鐘言一下子慌了,鬆開了手。可他的鬆開並沒有挽救二神的性命,她的身子往前一倒,直接倒在了鐘言懷中,隨後便徹底沒了氣息。

死了?鐘言並沒對她下殺手,哪怕是符紙也是震懾,遠遠不夠殺戮。可她確確實實死在麵前了,雖然是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她被殺人滅口了。這回二神和人蛹完全死絕了,秦翎娘親的接運複蘇也徹底化為泡影。

“到底是誰……”鐘言抱著二神的屍首發呆,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黑暗中沒了鳥聲,隻剩下風聲,風終於能吹進這片竹林了。

“不管你是誰,都彆想在我麵前傷他!”鐘言也不知對誰說,但他相信那人必定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隨後他緩慢地放下二神的屍首,走向了回屋的小徑。

次日,秦翎睜眼後隻覺得很累,明明一睜眼就到天亮,卻又像一夜未眠。

這是……還活著?他馬上看向手掌心,細細的傷口全部消失了,一夜之間變成了完好無損的一雙手。他趕緊去看旁邊,那人靠著枕頭睡得香甜,就好像他從未起來過。

可秦翎堅信,他一定起來過,說不定還經曆了很慘烈的事情。想著,秦翎沒舍得吵醒鐘言,自己下了床。他披上衣服,拉開房門,剛好看到元墨在喂雞。

“少爺醒啦?”元墨裝作昨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可怎麼都忘不掉少奶奶從竹林回來滿身是血那場景。

“嗯。”秦翎看了看他,這小東西必定是假裝的,他現下可是小言的小心腹,“你一會兒去後廚吩咐,多做些滋補的食物。”

“小的這會兒就去吧,少奶奶睡醒了可以直接吃!”元墨放下手裡的活兒就要往外跑,剛好和小翠撞上,“你乾嘛啊,擋我的路。”

“沒看見你啊。”小翠一跳躍進來,“給少爺請安!”

“你怎麼這麼慌?”秦翎很少見到翠兒手忙腳亂。

“我……我剛才去院子裡瞧了一眼,結果……”小翠很不敢說。秦翎一聽便知道有事,親自站到門檻旁邊去看,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傻了眼。

他娘親留下的那些梨樹,全部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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