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本來就是要殺長嫂的,他不能讓大哥這一房活得那麼快活!
“你那麼想我大哥,那你下去陪他吧!”秦爍獰笑著衝了過去。
“小心!”站在一旁的柳筎疾奔而來,還沒等秦爍靠近鐘言就以自身之軀撞在了秦爍的身上。小臂長的匕首頓時沒入她的腹部,隻留下一個刀柄。
鐘言往前跑
了兩步,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多管閒事!”秦爍沒想到會刺在柳筎的肚子上,一把將匕首拔掉,準備再次刺殺,然而等待他的卻是鐘言一掌,著著實實地拍在了天靈蓋上。他的身子登時朝後飛起,最後又輕飄飄地摔在地上,隨後整具身軀發出哢嚓哢嚓的碎紙聲,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變成了一堆紙屑。
光明道人在房梁上咯咯直笑:“我就說你是紙人吧,算來算去一場空啊,人世皆是虛假,究竟哪個為真?”
“柳筎……”鐘言一把將柳筎接在懷裡,噗通一下坐在了台階上。他想伸手去堵柳筎的傷口,然而已經回天乏術,溫熱的鮮血流滿他兩隻手掌,順著衣裳淌上石磚。
“沒事,終於能死了。”柳筎卻在鐘言懷裡笑了,從嫁入秦家開始她便不想活了,隻不過又遇上了懂自己的人。
“你先彆說話。”鐘言試圖從袖口裡拿符紙,可偏偏這時候一張符紙都沒有了。他記得書案上還有,可是屋裡被收拾過,什麼都沒給他剩下。
“讓我說吧,反正也快死了。”柳筎閉了閉眼,厭世的雙眸再睜開多了幾分柔情,“長嫂。”
“我在。”鐘言抱著她的後腰,到現在還不敢信柳筎快不行了。
“若有下一世,你與我在一起吧。”柳筎笑了笑,這便是她最大膽的話了,掙脫了從小的枷鎖和世俗後她最大的渴望。她不敢說自己多羨慕秦翎,因為鐘言那麼愛他。
那種愛是她從未見過也從未想象過的,熱烈繾綣到世上、眼中隻有對方,她無數次地站在陰影裡看著鐘言推那把輪椅,輪椅上的人隻要回頭朝她笑一笑,她便能這樣開心。
這樣的愛若是給自己,自己說什麼都不舍得死。
然而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就沒了氣息,身子重重地沉了下去,死之前雙眼還看著鐘言的臉,像是等待她一個答複。鐘言也是直到這時才聽懂她的話外之音,才明白她每次說的話都有什麼含義。她將她的嫁妝分給自己,好頭麵一一送來,她嫌棄秦翎給的戒指破舊,埋怨自己救完秦翎又救秦泠,送了一個又一個香囊……原來這裡頭都藏著她的心事,藏著她一份情。
人死如燈滅,如今這份情也隨著柳筎的魂魄消失而散。
鐘言不知道這樣抱著她多久,光明道人也沒有過來催促他。最後他將柳筎打橫抱起,輕輕地放在了他和秦翎那張床上,女子本潔,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躺在地上。
“對不住,我騙了你。”鐘言還在床邊站著,“我不是女子,即便到了下一世也不能與你在一起。但若你我還有緣分,我要帶你看儘世間光華風景,然後帶你去找你喜歡的女子。”
說完,鐘言將脖子上的金簪子拔了下來,擦淨之後珍重地放在柳筎手心當中,再將她無力的手掌合上。從前柳筎給了自己那樣多的好簪子,這是自己最珍視的一支,要與她換著來戴。
“少奶奶!大少奶奶!”
院落門口又一次響起腳步聲,甚是雜亂,一聽就知道不是一個人。鐘言渾身僵硬地邁出門檻兒
,他這下也沒法去問秦爍到底把僧骨弄到哪裡去了。從外跑來的兩個人不是彆人,正是走了好幾天的張開和抱著大公雞的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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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張開在門口遇上了童花,結果童花見到人隻會哭,一個字都沒說上來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看到白燈籠就覺著不秒,越往院裡跑越是荒涼。
等到最後終於回來了,卻看到高高掛起的奠字。
“張開,你回來了。”鐘言在衣服上擦著血,“白蜜找回來了嗎?快去幫我燒水開灶,我要做三妙湯了。白蜜難得,剛成親那時我答應過他,等他好了就做,他若是怕苦我就加些雪花糖,少放冰片。”
張開捧著白蜜跑了過來,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他將白蜜交給了鐘言,鐘言擰開了壇口,聞了聞,很是滿意:“就是這個……你愣著乾什麼?快去幫我生灶火啊,你們大少爺還等著吃飯呢。”
“少奶奶。”張開狠狠地咬著牙,不敢再說一個字。他再多說少奶奶恐怕就要瘋了。
“快去廚房啊,我都答應你們少爺了。”鐘言笑著彆了一把鬢角,一不小心便將臉上抹了幾道鮮血,他捧著張開苦苦尋來的白蜜,一時笑顏如花,仿佛看到那人就在麵前,耐心品嘗著自己親手所做的湯羹。
節哀的話就在嘴邊,可是張開怎麼都說不出來。“少奶奶,您……”
話音未落,耳邊響起了破空的彈響,好似驚弓之鳥正在襲來。張開猛然將鐘言一推,回身時一張黃色符紙已經貼在了他的胸口。符紙上頭寫了銘文,瞬間將他紙做的胸口燒出一個大洞。而光明道人隻是靜靜地注視一切發生,並不能乾涉人間大事。
銘文碰到紙人便開始彌漫,張開立馬將符紙甩下可已經為時過晚,鐘言如夢初醒,立馬伸出一隻手去扶他,可惜他根本扶不住張開。
他親眼看著紙屑在朝天上紛飛。
“張開,張開!”鐘言和他一起倒在了草地上,“符紙!你的符紙呢!我還能讓你活!”
“不用了,呃……”張開摸了摸心口對穿的窟窿,“少奶奶,我得去投胎了。”
“不許!誰都不許!誰都不許!”鐘言狠狠地掐著他的手腕,伸手搜羅著可以用的符紙,但張開卻像活累了一樣製止住他。
“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輩子是撈不著了。”他用很惋惜的語氣,但語速卻很快,“少奶奶,您不是一直想找秦家的三源鬼嗎?是我,我就是那個三源鬼。”
鐘言手上的動作一停。
“我是跟著大夫人來的,大夫人才是我正經主子,我活著便是為了她的複活,等時候一到便篡改你們的記憶,然後讓竹林子裡的她活過來。您……確實懂很多事,但也有不知道的,我們三源鬼,一源掌管記憶,二源掌管夢境,三源掌管惡鬼,但其實……我們相生相克,相互壓製,若你身邊有一個三源鬼便能成事,若您身邊有兩個,那兩個都會失去娘胎裡帶的法力。”
“三源鬼就算死了,隻要
() 不去投胎也能繼續活,因為我們已經超出了輪回,除非我們自己想走。”
種種畫麵在鐘言麵前一一滑過,怪不得,秦翎娘親被自己徹底治死之後就再沒出現過三源鬼,原來那人是張開。
張開咳咳了兩聲,繼續說:“我從前活著是為了大夫人,可是後來……我發覺您是真心為了大少爺好。我後來還發現了……朱禹是橫公魚,便守在這裡,怕他對大少爺不利。”
鐘言染血的嘴唇動了動:“那晚上……和橫公魚打鬥的人是你?”
白仙和柳媽媽的靈貓都說過同一件事,那就是朱禹潛入當晚院裡已經有彆人了,靈貓沒法出手,而小小白仙怎麼弄得過橫公魚,所以真正救了他們的人是張開。
“是我,隻是我沒想到朱禹如此厲害,將我抓傷的那麼嚴重,怎麼都修不好……不得已,我隻好上山找和尚幫我重修身子,我是三源鬼,和尚那點道行打不散我。”張開反手抓緊了鐘言的手,“少奶奶,您記住,有事往山上跑,我與清慧相識……他……”
還未說完,張開的半邊身子已經化作紙屑,飛向了陰雲密布的天空。他隻剩下上半身了,喘了喘氣後說道:“少奶奶您……保重,賊人來了,我去……拿他。”
鐘言用力往前撲抓了一把,這回直接撲了個空,張開瞬間灰飛煙滅,變成了一陣清風。原來他才是三源鬼,他們一直苦苦尋找的三源鬼居然是後廚張開,他哪怕死了也篡改了他們的記憶,那一次讓所有人相信人蛹是真正的秦守業。
他是跟著秦翎的娘親來的,在秦家這樣多年便是為了害死秦翎。但最後他又收手了。
“走好,去投胎吧,下輩子好好的。”鐘言抓著半空中的飛灰,仿佛連心裡的那點痛楚都消失了,疼得有些麻木。現在他身邊的輕信都死得差不多了,那麼一直想要殺秦翎的人,總該浮出水麵了吧。
還沒等到那人出現,鐘言先是聽到了秦瑤院裡的吹奏聲,那邊的女兒正要出嫁,良辰已經到了。
自來女子成婚都在傍晚,這會兒雖然還遠遠不到,可是秦瑤卻提前走了。走得好,離開秦家吧,這裡不是人活的地方。
院裡的紙燈籠被風吹得直搖晃,鐘言仿佛喪失了哭泣的能力和力氣,隻是坐在地上發呆。忽然,他聞到牆頭飄來一陣濃臭的血腥氣,但那濃臭並沒有再近一步。他立馬起身護住身後的童花,然而扭身卻瞧見了何清漣。
何清漣從院外緩緩步入眼前,漂亮得宛如畫中人。
鐘言身上也是一股子血腥:“你……過來乾什麼?”
“我過來找人。”何清漣對鐘言身上的血跡和他的樣子毫不意外,顯然就是早知道他並不是人,“我真沒想到秦翎娶的是一門男妻,更沒想到是鬼妻。”
“你知道?”鐘言還在思索張開最後的話。他受過傷,是山上的和尚治好的,他又和清慧相識,想來他的傷口是清慧醫治。而清慧既然能為他治傷就說明橫公魚不是清慧找來。那麼朱禹嘴裡說的和尚又是哪個?
“我是女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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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孩子可憐。”何清漣找了找,“秦逸呢?”
“你好像很心疼秦逸啊,是不是看到他就想起你曾經的那個孩子?那個讓你經曆了千辛萬苦才生下,是你和潘曲星所期盼的孩子?”鐘言如今也沒有什麼顧慮,乾脆全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潘曲星……”何清漣慢慢地念著這三個字,“能查到他身上,算你有些本事。”
鐘言閉了閉眼,果然都讓自己猜對了,潘曲星就在秦家。
但緊接著她語氣轉變,冰冷剛硬:“隻不過我怎麼會和那種畜生有孩子?我恨不得日日將他千刀萬剮,夜夜讓他生不如死!潘曲星,他是我今生最恨之人!”
“什麼?”鐘言沒想到還有峰回路轉,“他不是和你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嗎?秦守業不是拆散你們的惡人嗎?如今秦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他滿意了?”
何清漣的眼中仿佛閃著寒光,其實那隻是憎惡到極點的神色:“我確實和他青梅竹馬,可若能時光倒流,我多希望我爹娘根本沒有幫他,沒有讓他來我家避雨。就是那次避雨我和他相識,那時候我們還小,慢慢一起長大他便喜歡了我,而這才是我噩夢的開始。”
“當一個女子被一個她不喜愛的男子炙熱渴求時,這一生就算踏進鬼門關。”
“我十四歲那年潘曲星去我家提親,可是我爹娘根本不中意他,便一口回絕。誰知他瘋了一樣在村子裡傳說,說我和他有私情,是情投意合,隻是我爹娘看不起他才不認這門親事。那年我還是個姑娘,哪裡見過這種人,嚇得每日都不敢出門。但我的名聲算是被潘曲星毀掉了,那一年再無人提親。”
“見無人提親,潘曲星便再次找來,和我爹娘說除了他沒有人會娶我。我爹娘自然大怒,將他轟趕出門,誰知他一怒之下竟然下蠱毒害他們,一夜之間雙親慘死家中。他是用儘手段逼迫我嫁他,不惜毀了我的一切……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碰到了秦守業。”
“他路過此處,見我一個人辦理爹娘的喪事便幫我料理,後來慢慢對我動情,將我帶回秦家。我從沒見過這樣溫柔有禮的人,雖然家中已經有了一門正妻,可是我還是喜歡上了他。那一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我與大夫人皆無爭寵之心,我們隻想著過平靜的日子,而且我看得出來,大夫人並不喜歡守業。”
“可是我喜歡,我隻要每日見到他便高興,聽他說些什麼都覺著有趣。他人很好,隻是喜歡聽信一些傳言,說山上的和尚告訴他將來他的嫡長子會占儘子女星,讓秦家後人皆無所出,秦家十代而終。守業他是第九代,他很害怕。”
“所以他那麼不喜歡秦翎,那麼希望秦翎快快去死?”鐘言問,原來秦守業並沒有貪圖秦翎的運勢,他甚至連這個念頭都沒有。
何清漣點了點頭:“是,他雖從未對秦翎下手,但也不想他活太久。”
“那潘曲星是什麼時候找到你的?”鐘言又提起這個人來。
何清
() 漣提起那人仿佛提到了一個惡鬼:“在大夫人懷有身孕之後,
他便找來了。他還說他告訴村子裡的人是我讓他來的,
如果出了什麼事,村裡的人都會以為是我們私通,我今生也彆想甩開他。那時候我沒有身孕,他貪圖秦家的家業便讓我假孕,然後用高深法術弄出一個紙人孩子來,還要我給孩子起名叫作‘秦爍’。後來我和守業有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便是秦泠。”
“為何他與他大哥同名?”鐘言問。
何清漣說:“當時我並不知道,我也覺著奇怪,為何要這樣起名呢……我很愛小泠,看到他的時候我便覺著自己什麼都可以忍受,直到六年前我忽然發覺……他不是我的兒子了。”
“我的兒子被人換了裡子,他看向我的神情帶有男女之情……他裡頭是潘曲星。後來我想,潘曲星早早就想好要占我兒子的身子,他怕我又生一個忌火命,所以乾脆將火都引到秦爍身上,而他的名字和秦翎同音,又有三滴水,可謂是一個好名字。”何清漣渾身發抖,“我的兒子被他換了!我怎麼能不恨!”
“所以你夜裡去找曹良……實際上是想問問曹良有沒有發覺三少爺不妥,或者問問他三少爺平日裡都去哪裡,試圖找出真正的秦泠?”鐘言心裡一緊,原來自己錯怪了她。
何清漣長喘了一口氣:“是,曹良和他接觸最多,我想問個清楚,萬一就能發覺端倪呢……可曹良居然提出要我委身於他才能告之,結果就是因為這個,潘曲星動手殺了他。”
“原來他是潘曲星殺的……”鐘言剛說完,那股濃臭血腥氣忽然加重,他抬頭看去,隻見他親眼看著咽氣的秦泠就站在牆頭上,渾身已經爛透了,腸子都掛在外頭。
不,他不是秦泠,他隻是占了六年秦泠的身子,而真正的三少爺不知所蹤。
“潘曲星!”何清漣見到仇人分外眼紅,單手甩出袖裡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還不告訴我你把我兒藏到哪裡去了!”
潘曲星那張爛臉詭異地笑了笑,開口還是秦泠的嗓音:“漣兒,你這輩子也不會找到他的,怪隻怪你當初不肯嫁我……”
撲騰騰,他還沒說完,一直縮在童花懷中的鳳眼大公雞飛上了牆頭,怒發衝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