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陽】混沌煞10(2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6757 字 6個月前

“小泠……”鐘言摸著公雞的雞冠子,“長嫂知道是你了。”

公雞的鳳眼眯了眯,逐漸開始閉合。膽小的白仙也出現了,停在他們不遠之處

() 。

鐘言擦了擦雞冠子上的血跡,小孩總是喜歡小活物的,小泠在院子裡睡了那麼久,自然和白仙交好。

“長嫂沒用,不知道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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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言摸著它無法炸起的尾羽,察覺到大公雞快沒了氣息時一字一字地說,“你記住,你有一個很疼愛你的大哥,你爹娘也沒有不疼你。秦守業為你上山求佛,何清漣為你夜不能寐,下一世你早點找來,你大哥和我……”

還沒說完,大公雞最後咕咕咕了幾聲,仿佛訴說著對兄長的不舍,然後輕輕地閉上了眼。白仙著急地上躥下跳,甚至滾了幾顆藥丸過來,可沒有一顆能夠起死回生。

鐘言也閉上了眼,天地萬物仿佛都在他眼前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光明道人蹦跳的腳步聲:“那個人沒死,他隻是被嚴卯重傷。等他修養好他還會活,因為他帶走了草木之心。”

鐘言的身子晃了晃,好似不堪重負。

“你說你要回秦家看看,現在看完了,可以和我進山煉丹了嗎?”光明道人問。

鐘言將懷裡的公雞屍首抱緊了一些,回身說:“你帶我去秦翎的墓,我再看看他。”

隱遊寺外已經不見夕陽,風沙四起。殿內誦經聲不斷,而殿外隻有一人。

清慧兩隻手放在膝蓋上,聽到一陣爬行的聲響才睜開眼。眼前並非有人,而是那隻小小水鬼。

“你該投胎去了。”清慧看著她的眉心痣說。

然而她卻像聽不懂,晃悠著小和尚一樣的光頭朝這邊爬了過來。

“該走了,彆耽誤了時辰。”清慧再次規勸,“當初你爹將你和你娘煉成水鬼胎母,我便知道是誰在背後指使,如今我已經將你娘親超度,唯有你不肯走,我便讓你多留人間一陣玩耍,這會兒你玩耍夠了,該去投胎了。”

女孩子模樣的水鬼繞著清慧打轉,似乎是對他的法杖感興趣。

“朱禹是橫公魚,他可以搬動水鬼,那日他將你和你娘親偷運上山,是我於心不忍了,隻是我沒想你如此貪玩啊。”清慧對著她笑了笑,“快走吧,玩夠了就走吧。”

可是她不僅沒走,還伸手抓住了他的長眉,好似要往下拽一拽試試。

清慧沒法阻攔她,隻好說:“你若想把老衲的眉毛拽下來也行,拽完之後就要去投胎了啊。”

雪白的小手這時停了下來,她歪著頭看向他,似是不解。

“你再不走,山裡的怪物就要吃你來了。那怪物需要水鬼的水陰之毒才能顯形,他正愁吃得不夠呢。”清慧朝她揮揮手,“走吧,今生你和你娘親枉死,來世你與她都是有福之人

() 。”

聽到山裡的怪物(),

☉(),

最後朝著清慧行了一禮,好似在最後關頭終於想起自己曾是知書達理的女兒家,隨後便與衣衫一起化作青煙。

清慧笑了,終於將這隻水鬼超度走了,若不超度她和她娘親都會變成惡鬼,禍害人間。然而他還來不及收斂笑容,有個聲音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當中敲響了他的警鐘,這聲音……似乎很久沒聽見了。

“清慧,你可認錯?”

終於來了。清慧收起笑容,氣沉丹田:“弟子並不知曉錯在何處,還望師父解答一二。”

“你明知我要水鬼的陰毒卻處處阻撓,連那些給徐長韶解毒的僧人都不曾給我,現在又放走了水鬼,這是其一。你助人逆天而行強行續命,這是其二。你違背師門,這是其三。”

“弟子隻是遵從本心,一心向佛,這並不是錯。”清慧回答。

“一心向佛……佛能給你什麼?”那聲音就在他耳邊,“我曾見過比你更有佛心的人,然而他又如何了?他在最後關頭為鬼破戒,斷送一生修行,枉費我苦心養育。如今他第二世受苦良多也是他應當承受,他自甘墮落,動情破戒,最後由佛墜為人,又甘願由人做鬼,注定要在鬼煞裡徘徊幾百年。”

“可為師我又得到了什麼呢?他在死前將我打成重傷,打散魂魄,打無人形,隻為了保住那隻惡鬼。讓我隻能在千佛山洞內苦苦挨著。”

“他還私自相贈我寺法器,甚至將臘梅樹下的青銅板拿了出來,做成錢幣六枚給那惡鬼戴上。那青銅板和響魂大鐘同出一料,再次相碰時便會和大鐘相互衝撞,隻要那惡鬼戴著手串便再無被響魂大鐘扣住的機會了,手串和大鐘觸碰便會兩敗俱傷。如今鐘已毀掉,這都是清遊的過錯。”

“當初那口鐘扣了那惡鬼七七四十九天都沒能將他治死,如今惡鬼已經長成,隻會荼毒人間。你為何不殺?為何不殺!”

“師父,這些都是您和清遊之間的紛擾,弟子並不知曉。”清慧平靜地說,並不為所動,“弟子天性愚笨,隻知道讀經。”

“愚笨?嗬嗬,你確實是愚笨,你與清遊相比甚至比不上他慧根的十分之一。”那聲音久久不散,又如諄諄教誨,勢必要聲入人心,“但你就沒想過開慧嗎?你若不開慧,今世隻能是個高僧,不會成佛。”

清慧仔細地聽著,同時還聽到周圍起火的動靜。灼燒氣味席卷而來,步步逼近。

“你若和師父一心一意,將來便有成佛之道。”

“弟子愚笨,隻怕和師父一心一意也不會成佛。”清慧的語氣還是那般平靜,“況且……弟子從未想過成佛。”

“什麼?”

“成佛乃是天意,而弟子是人。彆人天生就能悟透的道理弟子需要想一夜才能悟透,這便是我的慧根了。我隻是凡人,能成為高僧已經心生感念,不求其他。”清慧反而勸他,“師父,您當年不能放下清遊的事,這是您的功課,您的執念,不是弟子的。”

() 您嫉妒清遊的慧根,其實不必如此,因為您已經十分聰慧,比我好上數十倍。弟子不知道清遊和您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隻能規勸您放下我執才能拿起清心自由。如今您要再次現世,回歸人形,您若不肯放下執念隻會成魔。而弟子身為隱遊寺方丈,隻能以自身之軀抵擋一二,萬萬不能讓您重回世間。”

“你!你這是背叛師門!你和清遊有什麼兩樣!當年他死後我將寺廟改做‘隱遊寺’,世間再也尋不到他存在過的半點痕跡,難道你不想成佛,心甘情願白白走一遭?”

“師父,清遊死了,寺廟的名字也改成了隱遊寺,可是您覺著他沒存在過嗎?”清慧忽然問。

那聲音忽然停住。

“連您都沒能忘記他,沒能放下,豈能說他不在?而鐘言也不會忘記他,豈能說他往後都不在?他救過的人都留下子孫,豈能說他煙消雲散?留下痕跡並非隻有成佛一路,您還是放下吧。”清慧苦苦勸說。

“孽徒!沒想到你也沒有成佛之心,自甘墮落輪回!”清遠的聲音再次響起,伴隨著周圍的烈火好像聲音更大了些,“你以為憑你這點修行就能阻我現世?”

“弟子不能,但弟子必須做,因為弟子身後是四百二十七位僧人,山下是百姓。”清慧說,開口時烈火已經灼到了他的眉梢,他終於拿起了九環法杖。

而山的另外一邊同樣燃著火,元墨和小翠往六角銅盆裡倒著紙錢,隻求這些能讓主子在下頭好過些。這會兒他們也顧不上怕不怕火了,這火燒得是越旺越好。

許蘭抱著秦逸站在一旁,小公子剛剛睡著,他們已經被二少爺轟出秦家了。

“這些夠了嗎?”元墨又拿了些紙錢來。

“不夠,多拿。”小翠根本覺著不夠,不夠不夠,她恨不得要把世間所有的紙錢都燒了才行。麵前就是他們大少爺的墳,風水是好的,隻不過沒進秦家祖墳。二少爺自來和大少爺不合,人一閉眼就趕緊封棺入土,沒有停靈和出殯,冷冷清清。

冷清點兒也好,小翠揉了一把被火熏迷的眼睛,少爺不喜歡熱鬨,他隻想等著少奶奶回來。

正想著,一個紅色的身影搖搖晃晃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小翠怕看錯了眼,趕緊站起來分辨,認清之後幾乎話不能聲,隻顧著去拉元墨起來。

元墨被拉了起來:“乾什麼啊,我還得給少爺燒點兒金元寶……少奶奶?”

是少奶奶回來了!他瞬間認出那身紅色刺目的喜服!

終於到了,自己終於見著秦翎了。鐘言爬了山才上來,沒想到秦爍居然將自己夫君埋在了這裡。他一步步地靠近,走時人還活著,再相見那人已經在冰冷的土裡。

“少奶奶!”小翠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您回來了!您可回來了!”

元墨跟著一起跑到跟前,兩個人噗通跪下,卻不知少奶奶的懷裡為何抱著院裡那隻大公雞。而那隻大公雞看上去已經死了。

“我回來了。”鐘言抱著雞,泫然欲泣,懷裡還抱著一壇

子白蜜。

這一路他都沒有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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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瞧見秦翎的大墓之後卻忽然開始湧淚。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這樣一日,要親眼看著他的碑立在前頭。

“我回來了。”鐘言淚水往下直滴,“我把小泠帶回來了。”

元墨和小翠震驚地看著他,小泠?三少爺?在哪兒呢?

鐘言將大公雞的屍首和白蜜給了元墨和翠兒,一步一落淚地朝著墓碑走去,上頭連個字都沒有,秦爍就這樣草草地將秦翎給埋了,連一個字都沒給他刻。

可是刻什麼呢?

鐘言深深地吸著氣,隨便抬頭往上一瞧兩行淚水就打到衣襟上,他也不知道。他不想把秦翎這兩個字刻在上頭,好好的大活人不能變成冷冰冰的字。

“少奶奶,節哀啊……”小翠連忙來扶,已經走了一個主子,不能再走第二個。

這時候光明道人反而不敢往前了,他理解不了鐘言的這份悲痛,隻覺得有些可怕。難道人都是這樣的嗎?為何痛不欲生?莫非世間真有比煉丹更需重視的事?

他呆呆地看著鐘言,頭一回想不明白。

“節哀?我為何要節哀?他沒死,他隻是在等我,我們生死不離,白頭偕老。”鐘言已經快要走不動,來不及抹掉眼淚,下嘴唇不住地打顫,“你們少爺閉眼之前說什麼了?可曾受苦?”

小翠捂著嘴轉了過去,還未說話已經淚水成行。

“他說什麼了?你們告訴我。”鐘言隻好去問元墨,幾乎是哀求,“你們總得告訴我他說了什麼,不然我怎麼去找他?”

元墨也是哭了又哭,半晌才顫顫地拿出一張紙,還有一小段紅色的續命繩,以及一把填好了扇麵的骨扇。

“其餘的東西都讓二少爺給燒了,他說少爺是惡疾,會過人,用過的東西一概燒成灰燼。就這幾樣還是小的拚死拚活搶出來……”元墨的手指焦黑,“少爺將骨扇的扇麵畫完了,讓您往後見扇如見人。續命繩隻剩下這一點兒,少爺說您帶著它,或許往後用得上。”

“金鈴鐺和您給的香囊少爺帶走了,說到了下頭睹物思人。”

“還有……這是休書。少爺說您和他這算和離,不要為他悲傷過度,不要為了他守寡。少爺說您要好好過日子,往後說不定還能相見。”

“休書?”鐘言將那張紙拿過來,上頭是他們成婚那日寫的生辰八字,秦翎還給他畫了一個小王八。

“哈哈……休書。”鐘言攥著那張紙走到墓前,將秦翎親手所寫的字跡丟入銅盆。火苗躥得飛快,恨不得舔上鐘言的手腕,他快速地抓了一把金元寶扔進去,又泄憤一樣抓了滿滿一手的黃色紙銅錢。

風將招魂幡吹得左右搖晃,他將紙錢高高拋起,如天女散花

白色煙霧朝著他撲麵襲來,鐘言賭氣似的撿起一張白紙,隨便捏了捏就捏出一朵小白花。

他穿著大婚的紅色衣裳戴上了白花,緩慢地走向那塊青灰色的無字墓碑。

“我挖心取血給你續命,我尋棺養屍幫你養息,你一個病秧子,成親那日咳過三更才停,憑什麼不準我守寡!”

鐘言撕心裂肺地喊著,一瞬間驚動附近鳥獸。他又抓起一把紙錢,往看不透的天穹一扔,終於體力不支地趴在了墓碑上,哀慟大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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