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新娘鬼已經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正低著頭往下看,露出了一個笑容。
潘曲星卻站不住了,因為他的膝蓋和大腿骨頭正在迅速潰爛腐化,咣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麵前人影浮現,有些人的麵容他印象深刻,比如何清漣、秦守業,但還有些人他記不清了,哪怕這人是秦泠或者柳筎。
更多的是他完全沒記住的家仆,他殺得太過隨意,根本不知道這些人都叫什麼。而這些家仆死得也很快,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就死了。
現在他們一個個出現,圍著他,看著他,像是要和他索命報仇。他們步步靠近,用雙手撕扯著潘曲星身上的肉,拆他的骨頭,將他的頭皮完整地扯了下來。
“不要……不要過來。”潘曲星即將化作膿水,他已經深陷紅煞的障眼法不能自救。新娘鬼站在他的旁邊,和秦翎一起聆聽他的慘叫。
但這還遠遠不夠,等到潘曲星剛剛咽氣,新娘鬼的紅蓋頭微微晃動著,變成膿血的屍首開始重新凝聚,逐漸又恢複了人形。隨後潘曲星用力地呼吸兩次,睜開了雙眼,儼然陷入了真正的輪回煉獄。
另外一邊,清遠倒是毫不意外。
“沒想到,你我師徒一場還能有再見的一日。”清遠看向清遊,歲月並沒有磨掉他的仇恨,隻是又多了幾分感慨,“不得不說,你圓寂的很是時候。這些年過去了我也老了,你還是這麼年輕。”
清遊單手豎於胸前,另外一隻手杵著他的九環法杖。
“我承認,我輸了。”清遠點了點頭,“可惜為師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師父,您現下是在懺悔麼?”清遊看了過來,金色的瞳孔不再像從前那般淡漠,反而多了些人氣。他見識過了人間美好的情感,體會了春夏秋冬,如今再也不會有人逼著他成佛。
“並不是懺悔,而是看清一切之後才發覺自己這些年都是徒勞。”清遠一下子就泄了氣,曾經支撐他的那些隻是一場騙局,自己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人,“隻不過啊,你這好計謀真是算得太準了,將為師算得好苦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日你就該殺了我。”
“您以為我不想麼?”清遊忽然說,“我那日,確實想殺了您,隻不過我辦不到了。”
清遠靜靜地看著他:“看來你的殺心也夠重……”
“我不是不給您機會。”清遊到底還是多了仁念,麵對清遠,他還是習慣尊稱,“您若放過言兒L,如今也不會走到這種境地。可是您步步緊逼,咎由自取,不僅追殺了我幾世,還徒增殺戮以至於牽連旁人。您和潘曲星近幾十年瘋魔一般殺人搶奪,難道就不覺得愧對於曾經的法號和皈依麼?”
“誰要這個法號!”清遠猙獰起來,“你被困在佛子
() 之下,難道我就沒困在法號之下嗎?你永遠不會懂我的痛苦,因為你是那個什麼都有的佛子。如果不是你踏錯一步和那餓鬼苟且,如今成佛的可就是你了!”
“殺了我吧,動手!”清遠已經麵如死灰,如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而且他內心十分滿足,“臨死之前能拖這麼多人下水我也值得了,哪有什麼愧不愧對,就算你現在殺了我,我也不會後悔!動手啊!”
本該是一番激烈的打鬥,但清遠以為的結局都沒有發生。清遊以一種完全超脫的形象站在他的麵前,眼中居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
“你是在可憐我嗎?”清遠質問,“你不要這麼一副假惺惺的嘴臉!成王敗寇,自古輸了的人不需要可憐,隻需要殺了我!”
“我不可憐您,因為惡事都是您親手辦的,您不值得我可憐,也配不上我的可憐。我隻是……”清遊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告訴了他,“想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事?還有什麼事是瞞著我的!”清遠越來越憤怒,越來越焦躁。
“師父,您可知道我親生爹娘當年為何要執意將我送上山?”清遊反問。
“還不是為了讓你成佛,因為你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清遠一直是這樣認定。
結果清遊反而搖搖頭:“錯了,我爹娘根本沒想讓我有成佛的成就,那隻是他們怕金佛寺不收我才說的借口。我爹娘他們都是神算子,我家是神算一族的遺脈。他們一直慘遭追殺,生我之前就想過要將我送到安全之地,不再讓我隨他們顛沛流離。”
“這又如何?”清遠其實早就猜到過一些,但聽他親口承認還是有些震驚。
金瞳,神算,這要是讓天下知道,豈不是要送到皇帝身邊去?
“我繼承了他們的天賦,能夠算儘除卻自身的天機,但神算之間可以托夢,所以我經常夢見我爹娘,也夢見了他們的死。”清遊閉上雙目,再緩緩睜開,如果當時讓彆人知道他也是神算,恐怕就不是成不成佛,而是早早被人扣壓。
“同時我也知道了這一族的秘密,那就是天機可算,但答案並非隻有一個。”清遊直白地說,“就好比我們算不出經過,隻能看到結果。但修成正果的路有很多,也會隨著變遷而更改。”
“你到底想說什麼?”清遠猛地產生了一種恐懼,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百倍千倍,“難不成……”
“沒錯,您已經猜到了。”清遊看著師父的雙眼,說出了天機,“原先金佛寺的那尊金身,確實就是您。”
“我隻是您最後的一道心魔,若您能攻克,待您圓寂之後一切便會圓滿。在我出現之前和長大之後,其實一直都是您,和有沒有言兒L無關。就算沒有言兒L,成佛的人也是您。”
清遠幾乎要站不住了。“你……你在騙我。”
“事件有因就有果,您以為我是因,其實我是果,您若能以平靜之心、禮佛之心繼續修行,神算子口中的金身便是您。但您一直深陷嫉恨,不能自控,佛口蛇心,所以才自毀
功德。而正是因為您這一步自甘墮落,才有了後來的清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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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撒謊!”清遠憤起而暴怒,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六鬼之力,他以凡人之軀衝到清遊的麵前,緊緊抓住他的僧袍衣襟,“你快說你在撒謊!快說!”
然而清遊隻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徒兒L並未騙人。”
“撒謊!”清遠用力將他一推,但清遊紋絲未動,他卻後退了幾步。倒不是他力道極大,而是到了此時此刻再也無法站穩了。
清遊並沒有殺他,但是又用一種最為殘忍冷酷的方式將他殺了個遍。清遠看向身殼的傷口,就因為一個執念自己到現在都沒恢複十成功力,人不人,鬼不鬼,但其實自己原先是可以成佛的?
那自己後來所做的一切又是什麼?都在乾什麼?清遠看向清遊,又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再次看向清遊,隨即快速地搖了搖頭:“你在騙我!”
讓他此時此刻接受現實還不如殺了他,清遠急於聽到一句願意聽的話。哪怕這話是假,隻能讓自己舒心也行,不至於將他打得一敗塗地。可是清遊還是搖了搖頭:“師父若覺著我在說謊,那便是說謊吧。隻是您手中的人命太多,若不是您的出謀劃策潘曲星不會殺掉那麼多人。您罪孽深重,徒兒L不殺您,徒兒L要讓您活著。”
“不!不要!殺了我!快殺了我!”得不到答案的清遠再次飛撲過來,又開始撕扯身上的皮肉,恨不得自我了斷。然而清遊並沒有給他自裁的機會,隻是輕輕將手一揮……
他眼前的清遠和秦翎眼前不斷死去活來的潘曲星都消失了。
他們不會死,隻會在飛練的混沌裡永生煎熬,然後一日日懺悔自己的罪孽,承受自己釀下的苦果。
望思山上再次恢複了平靜,這一場千年的輪回生死終於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曾經那些恩恩怨怨都變成了一句“曾經”,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一句“以後”。
幸好,伊人如故,山河不變。
飛練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愣了兩三秒之後才確定清遠和尚和潘曲星被自己扔進混沌裡去了。這可就好玩兒L了,以後想罵他們幾句的時候就拎出來,罵夠了就扔回去。隻是讓他發愁的是師祖還未蘇醒,明明魂魄已經收回去了啊。
“師祖?醒醒,醒醒。”飛練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師祖?”
鐘言慢慢地才吸了一口氣,宛如從幾百年的沉睡裡醒來。他做了個夢,這一回終於夢見娘親,記起了娘親的麵容。
眼皮很沉,全身虛軟無力,鐘言強撐著才睜開眼睛,結果就看到三個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在看自己。
大和尚,病秧子,陰生子。
這也是做夢吧?鐘言再次閉上眼睛,緩一緩,用力睜開。結果三人不變,一個都沒有少。
“小的給大少爺請安!”元墨和小翠又跪下了,恍如隔世。而一隻巨大的靈龜正從墓穴裡奮力爬出,照準清遊而去,它的背上還背著一隻小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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