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能怎麼過?像咱們這種人家越是天熱越是要出去避暑。我聽說京城裡麵各個王府已經讓家眷到山中去避暑了,山裡麵比外邊要涼快不少,就是在山裡麵沒有房舍彆墅的富貴人家一般是在城外買了莊園,臨著水住起來也舒服。”
珍大奶奶搖著扇子,“往年也沒有這麼熱,咱們祖宗也沒想著要到外邊去置一片田地建莊園。過了今年這麼熱,可今年的物價漲得又這麼厲害,如今這個時候更是買不起了。彆說城裡麵的地皮了,就是外邊的地皮也已經翻到天上了。所以咱們家不必想著什麼避暑莊園的事兒了。
我聽說宮裡麵有一些娘娘家裡麵底子薄,想要在家裡麵建彆墅,可自己家就是一片彈丸之地,最終沒法子到城外去買了。
這些人家既然底子薄,上哪裡弄那麼多錢,外麵都傳言說是收受賄賂呢。叫我說像這樣的事兒,無異是飲鴆止渴,這院子蓋成了,把柄也落下了,到時候也被人家揪了小辮子了,那真是一告一個準兒。”
都跟著歎了一口氣。
雖然宮裡麵沒有正式同意娘娘們省親的事情,但是這事兒已經看上去有八分準了,所以這個時候隻能歌功頌德。至於暗底下長著的這些事兒,大家也就是私下說說罷了。
宮中兩位皇帝對這一件事的態度一向是閉口不言。外邊覺得是默認,其實也有另外一層意思,若是有一些嬪妃家眷真的頂得住壓力,不蓋彆墅,他們也不予追究,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好事。
這個時候丫鬟進來稟告說是小蓉兒大爺和薔哥兒來了。
這兩人年紀也不小了,嘻皮笑臉進來就對著兩位嬸嬸請安,這兩人平時敢跟王熙鳳開玩笑,但是卻不敢跟雲芳開玩笑。於是規規矩矩的請安在下麵坐了。
賈薔說:“這幾日一直想去拜訪兩位嬸子,不想今日遇上了。可見咱們是有緣分的,既然遇上了,侄兒這裡求兩位嫂子多照顧一番,撿一些輕鬆的差事賞給侄兒。”
王熙鳳笑著罵了一句:“放你娘的屁,有什麼差事是輕鬆的!”
雲芳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既然薔哥兒這麼說了,那就不要去江南了,去江南哪裡有在京城呆著舒服。”
說完之後看了看珍大奶奶:“你說是吧?嫂子。”
珍大奶奶就跟這兩個小子說:“都是自己家的人,彆學外邊那些讀書人窮講究說自謙的話。你嬸子們當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回頭要真是給你們一個輕鬆的差事,你們心裡麵又不高興。
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跟我們玩兒這個心眼讓我們去猜你們的心思,猜個屁!趁早收起你們那些花花腸子。”
這哥倆趕快站起來賠禮道歉。
賈薔更是說:“原不知道兩位嬸子一樣是爽利人。是侄兒的錯,該打該打。”
說著就用手掌往自己的臉上輕輕的抽了幾下。
看他們這樣的動作,雲芳就發愁。
又沒說讓他們自己抽嘴巴子,要想真抽自己嘴巴子就使勁抽,這樣不像是在抽,更像是在調笑。對於這樣油嘴滑舌,行為油膩的人,雲芳就覺得惡心。
要不是因為坐在寧國府,雲芳就想問問這哥倆吃飽了沒有?沒有的話自己找人幫忙抽。
真是脂粉堆裡麵長大的紈絝子弟,越看越讓人心煩。但是雲芳還耐著性子應付他們兩個。
“薔兒的事兒,昨天珍大嫂子跟我說了,說是大爺想讓你去一趟江南。大嫂子也說你年紀大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麵,我覺得這話說的也對,斷沒有咱們家的子弟囿於這四方院裡沒出去見識過的大江大河的道理。
隻是這一次茲事體大,你們兩個是咱們家嫡支近宗,家裡麵的事也不瞞著你們。這些年日子一直不好過,每年都是在寅吃卯糧,致使我們府裡現沒有一點剩餘,所以才得了你們寧府這三十五兩銀子。外邊的行情想必你們也聽說了,那真是什麼都漲價,實在是天天吸的這口氣兒沒辦法定價,要不然這也要漲。
你們也是經常出去走動的,我聽說外邊有些人家已經花費了百萬,連個院牆都沒有蓋起來呢,我能聽說的你們也聽說了。所以咱們兩家這七十萬兩銀子扔出去,真的是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我和你們二嬸子既然接了這一攤子事兒,就得把這一攤子事兒給辦好,要不然將來沒法跟老太太還有各位老爺爺太太交差。
所以若是有些人抱著南下能藏掖一些銀子的想法,我勸還是彆去了。這次給娘娘蓋彆墅,沒有一點多餘的錢,實在是沒辦法讓各方滿意。”
雲芳這已經不是暗示了,簡直是把話說到了前麵。這哥倆強顏歡笑的應付了幾句就出去了。
等到他們倆走了之後,珍大奶奶就說雲芳。
“你這話說的也真夠直白的,彆人不讓賺錢也就算了,薔兒又不是外人。”
“誰是外人?能摻合進來的都是咱們家的人,血脈遠的能有多遠?個個沒出五服呢!”雲芳說完之後一副非常生氣的模樣:“這幾天各種各樣的人到我跟前來說了各種各樣的話,我聽著心裡麵快煩死了。你們最好指望著我身體好好的給你們做事兒,要是哪一天我真的是被煩的有個三長兩短,往床上一躺把事撇給你們,有你們難受的時候!”
雲芳這個威脅相當有用,珍大奶奶當時就有些著急:“咱們說說罷了!”
然後眼神看著王熙鳳,王熙鳳立即說:“我們二爺也說了,說是讓我這兩年趕快生個兒子,外邊的事我也操不了心。”
珍大奶奶一想這兩個要是真的扔下爛攤子不管了,那這事兒就落到了二太太手上。
二太太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敲骨吸髓呢。
所以當王熙鳳和雲芳走了之後,珍大奶奶就趕快把賈珍請了過來。
賈珍已經從賈薔和賈蓉那裡知道了雲芳放出來的話。對於雲芳的態度,這位表示無所謂。
“我難道不知道派人去江南,這些人就要跟著刮一層皮嗎?曆來都是如此,誰家乾活的時候不都是上下其手,皇帝都不差餓死鬼呢。既然那邊的三奶奶不樂意,你問問咱們家的孩子,要是想去就讓他去,要是不想去就留在京城。”
“我是擔心到時候她們兩個一撒手不管這事兒了,到時候怎麼辦?是我管還是讓二太太去管?我肯定不能管,一來是沒這本事,二來是管著她們家的事兒名不正言不順。要是讓二太太去管……那真是金山銀山都不夠花的。”
賈珍想了想,自個的錢雖然挺多的,但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二太太的一些行為大家不是不知道,隻是不說罷了。
賈珍問:“瑭兒媳婦往日都不往咱們家來,今日來了一趟,你瞧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想過來敲打敲打咱們這邊,讓咱們約束好人彆在裡麵亂伸手?還是真的為了給蓉兒娶媳婦兒來的?”
“我看著這兩層意思都有。”
賈珍低頭想了一回,“罷了,既然這樣,問問薔兒,若是想去就去一趟,若是不想去就罷了。跟孩子說明,反正沒什麼油水刮,要真的是為了飽飽眼福,去江南一趟也沒什麼,吃住都方便。”
珍大奶奶答應了一聲。
賈薔自然不樂意。沒好處誰去江南呀!
先不說趕路有多麼辛苦,在外邊兒哪有在家裡麵自在!
從珍大奶奶院子裡出來,賈薔就罵罵咧咧。
最近一段時間因為榮國府要修園子的事,很多人來到寧國府求賈珍做主介紹活計。
看到賈薔這麼罵罵咧咧的出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榮國府那邊不給大家活路。
這就是犯了眾怒了!
有人就說:“他們家上有老太太,中間還有兩位太太,她算是什麼人物,居然敢大手大腳的包辦這事兒!”
有人起了這樣的頭,就有人立即跟上。
“這話說的對,家裡麵怎麼輪都輪不到她當家。再說了,這人名聲向來不好,對待家裡麵的人向來不是憐老惜貧的。”
就有年紀大的說:“以前咱們家的名聲多好啊,向來隻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
……
於是就在這麼多人的嘴裡,雲芳成了天下第一等的毒婦。
半天的功夫,到天黑那會弄的賈家八房的人口都知道了。
雲芳在內院裡麵是聽不到外邊的那麼多非議,賈赦又不出門,所以帶來消息的人也就是賈琮。
賈琮氣衝衝的跑過來告那些人的狀:“嫂子,那些人可壞了……”說到激動的地方,賈琮唾沫星子噴了一地,最後才說“……我跟他們對罵,可惜就我一張嘴罵不過他們!”
賈琮說完,第一個火起來的是蘑菇。
蘑菇聽了之後氣得暴跳如雷。
“叔叔,走,咱倆去後廊下燒了他們的廚房!”
蘑菇的丫鬟紫竹趕快抱住她:“我的小祖宗啊,我求你彆去。奶奶什麼話都沒說呢,你就想著少燒人家廚房,這樣不好!”
雲芳還真的不放在心上。這並非是開玩笑,也不是安慰大家,是真的沒放在心上。外邊那些人怎麼叫喊對於雲芳來說沒有一點損失,更談不上去心情有什麼波動。
想要贏得滿堂喝彩非常簡單,隻需要把事兒安排給這些人,然後讓榮國府和寧國府再多掏錢就行了,拿公中的錢做人情,誰不會乾這樣的事兒啊。這樣下來彆墅子雖然花了一二百萬兩,但是對於攤派到各家頭上的銀子數目,於雲芳來說,根本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這樣滿堂喝彩對於眼下來說雖然是一件快活的事,但是於長遠而言並非是一件好事。對於教育孩子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兒。
她用手指敲了敲麵前的桌子。
“來來來,坐下。找本書來讀,先靜氣,先什麼都不用管。”
“媽——”
雲芳笑著跟孩子說:“先安靜。既然不想讀書,那媽媽給你們講一講道理吧。講一講最根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