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轉身出去了。
大家也就一塊跟著出去,沒過一會兒賈寶玉和林黛玉就又落後大家一步。
賈寶玉就跟林黛玉說:“以前倒是不覺得,如今看來瀟湘館那一處地方不適合你住,你身體本來就虛弱,那個地方似乎陰涼了一些。”
林黛玉倒是不在乎這個,她愛的是那個環境和氣氛,盼著風過竹林雨打芭蕉,這些在她看來都是詩情畫意的東西。
“不過是住一些日子罷了,難道會長久的住下去?早晚也是要離了這裡的,眼下能過過癮就好,我實在是愛那一片竹子,又愛那裡的清靜。”
賈寶玉聽著久久沒說話。
到了晚上,一群人陪著老太太吃完飯,看時間還早,就四散開來說話。
史湘雲看見賈寶玉站起來就走,立即問身邊的薛寶釵:“二哥哥這是到哪兒去?”
薛寶釵聽了這話,心裡麵五味雜陳,麵上卻笑著說:“怎麼這麼問?我哪裡知道他去哪兒了?”
史湘雲倒是有什麼說什麼:“二哥哥的行蹤你豈有不知道的!問寶姐姐就是問對人了。”
薛寶釵還真的知道,但是卻不能承認自己對賈寶玉的行蹤了如指掌。未婚男女,隻要不是親姐弟就要顧忌點名聲,而且榮國府的人都知道所謂的金玉良緣......寶釵不能自己認下對金玉良緣的期盼,隻能推到婆子們嘴碎這個理由上。
“看你說的,我也不過是操心你們操心的多一點罷了,哪裡是單操一個人的心,他這應該是去前院了。”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姐妹們帶著丫鬟也都圍了過來,林黛玉的手指繞著手帕上看著她們微笑起來。
史湘雲並不覺得自己問話有什麼突兀,又接著問:“去前院啊!怎麼是婆子跟著出去的?對了,我怎麼聽說襲人姐姐不開心?我今天見到她的時候看她愁眉苦臉,問她她又不說,隻好來問你們了,這到底是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二哥哥和他身邊的人都不太開心。”
這就說來話長了,而且大家都不想說,探春出麵把事情給糊弄過去:“可能是因為吵架了吧,你也是知道的,大家一塊兒拌嘴拌習慣了,今天臉上顯出來明天事兒就過去了,又是一起說說笑笑。可能過幾日二哥哥和襲人她們就會和好了吧。”
史湘雲是個嬌憨丫頭不假,但又不是個傻丫頭。
晚上一起回到園子裡去休息,史湘雲就帶著丫鬟翠縷趁著夜色以觀賞夜景的名義溜達出來。
翠縷提了一個燈籠跟在她身後,兩個人在小路上走得很慢。
史湘雲走著歎了一口氣:“我以前盼望著姐妹們請老太太來接我,因為大家在一起玩,說說笑笑沒什麼煩惱。心裡麵總是想著和姐妹們一塊兒玩就能把那些不開心的事給忘了,可如今看來,姐妹們也都有不開心的事兒。
或許是因為人長大了才會這樣,也不知道以後我像太太她們這樣一把年紀了是不是煩惱更多。”
翠縷跟在後麵沒有說話,翠縷是一個很沉默的丫鬟,忠心耿耿卻不太會說話,她也不是滿嘴體貼之言的人。當初她和襲人一起伺候史湘雲,襲人的名聲特彆好,不僅收獲了賢惠忠心的名聲,還升任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接著就留下照顧寶玉了。翠縷卻是一直默默無聞的跟著史湘雲,和史湘雲朝夕相伴。
史湘雲卻是一個話多的姑娘。
“對了,襲人姐姐見了你是怎麼說的?”
翠縷這才開口:“說是最近一段時間寶二爺冷落了她,想讓我請姑娘問問寶玉到底是怎麼想的。”說到這裡翠縷停頓了一下再開口:“叫我說姑娘還是彆趟這渾水了,又不是小時候替人家問問什麼愛吃什麼不愛吃。這種事兒……這種事兒……”
史湘雲看她說不下去就直接說:“這種事兒是房裡事兒,我一個未婚的姑娘又是表妹,自然是不能開這個口問表哥怎麼就不搭理他房裡的丫頭了。
你還吞吞吐吐,你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我懂!”
翠縷在後麵歎息了一聲。
史湘雲就笑著問:“你歎什麼氣?還在為我的婚事發愁?這有什麼愁的,眼下這兩家不都是好人家嗎?不管是馮公子還是衛公子,都是好男兒,配他們也不算委屈了我。”
“姑娘……”
“我這話並非是賭氣,也不是毫無期盼,你是知道我的,我也從未將兒女私情放在心上。”
翠縷又歎口氣。
史湘雲反而勸慰這個忠心的丫鬟和一直相伴的夥伴:“彆歎氣了,有什麼好歎氣的呢。你看我,出生不久父母都不在了,實在是可悲可歎,然而事情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我又能怎麼樣呢,隻能自己開心一點高興一點。
就是我父母還在,到時候又有了弟弟妹妹,做父母的哪有不偏心的,日子過得未必有現在這麼好。現在我叔叔為了臉麵對我倒是儘心儘力,這已經足夠了。
就如我的大事,這兩位公子無論是人品,才學,或是相貌都是人中龍鳳,我卻不是那掐尖的姑娘,又是這麼一個父母雙亡的出身,所以該抱怨的是人家不該是我。
咱們兩個人在一起,因為朝夕相處你覺得是我委屈了,但是你脫了這層身份再想想,是我高攀了。”
“唉,姑娘,彆這麼說。”
“高興點兒!這是實話,我也覺得不以出身論英雄,然而世事多艱,人的一輩子就該如蘇東坡那樣站在江邊鐵板銅琶高唱大江東去,不該是李易安那樣淒淒慘慘戚戚。”
“嗯,您的這件事要跟各位姑娘們說嗎?”
“如今還沒定下來是哪一家呢,就沒必要說了。等說定了人家,再來和姐妹們相聚一次就要安心待嫁了。往後相聚的日子是用一次少一次,我分外珍惜。”
兩個人又在小路上溜達了一會兒。翠縷就說:“回去吧,畢竟是晚上,咱們對這個園子不熟,彆是哪個地方窩著一隻貓貓狗狗跑出來把咱們給嚇著了。”
兩個人便溜達著回了瀟湘館。
林黛玉已經梳洗完畢,正坐在燈下看書,看史湘雲回來就問了一句:“回來了?”
“嗯,回來了。林姐姐怎麼還不睡?”
“自然是等你呢,你不回來我怎麼能先睡。”
史湘雲立即賠禮道歉,趕快去梳洗了一番,兩個人吹了蠟燭,這才一塊入睡。
史湘雲從小跟著叔叔嬸嬸一起過日子,但是在榮國府生活的時間也很長。
並且小姑娘能夠討那麼多人的喜歡,除了本身是個愛說愛笑的性格之外,其實也能把事情看得很通透。所以婚姻大事於情於理她都想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心裡麵有些煩躁。
就把大兒子兩口叫了過來,賈赦還以為把自己叫過來是因為白天和賈璉吵架的事兒。所以進門的時候還很生氣,覺得賈璉年紀很大了,居然還跟小時候一樣跟老太太告狀,沒想到剛進門就被老太太劈頭蓋臉的把他們夫妻兩個給罵了一頓。
“你們有事沒事在我麵前亂晃,不晃的時候又在家裡麵兒閒坐,難道就沒想過二丫頭?二丫頭的年紀也不小了,你們還想把孩子留到什麼時候?”
原來是為了迎春的婚事,賈赦看了看邢夫人。邢夫人看了看賈赦,夫妻兩個對這件事兒都沒上心。
不過邢夫人對於這件事的安排多少知道一些。
“年前的時候,不是有個江南的小夥子來了嗎?老太太覺得如何?一說起這個我想起來了,眼下似乎就要科舉了。”
在京城的考試一般是安排在三月份,所以一般叫做三月廷試。邢夫人這個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哦,還有個這件事沒操心呢。人家小夥子隻要能考出名次,不算太差,這婚事應該跑不了了。
對比邢夫人的不操心,賈赦對於賈迎春的事那就是十分不上心。好歹邢夫人還能說幾句,賈赦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老太太就很生氣:“你們也是為人父母的,被孩子叫一聲爹娘,也該拿出來點爹娘的樣子。
再說如今這些孩子裡麵也就二丫頭的年齡最大,她不辦事兒下麵的這些弟弟妹妹怎麼辦事兒?你們也彆覺得我老婆子是管得寬,今天雲丫頭過來,跟我說他們家已經在給她相看人家了。”
賈赦和邢夫人都沒什麼觸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特彆是權貴人家,很多時候孩子的婚事牽扯到聯姻,所以大家都是早早的看了。
老太太瞧著這對夫妻仍然是沒什麼觸動,就覺得心裡麵煩躁。
“行了,都出去吧,這件事指望不上你們!”
兩口子又被趕了出去,老太太看著這兩口子的背影忍不住歎口氣。
所以病情還沒有完全康複的老太太不得不在第二天下床,親自過問孩子滿月宴的事情。
又把雲芳和李紈叫了過來。
“咱們家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回喜事兒,到時候來的人多,你們也睜大眼睛看著有那些合適的人家,都想著點你們的妹妹。”
雲芳和李紈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但是老太太已經吩咐下來了,隻能硬著頭皮把這種差事接了下來。在兩個人退出去的時候,老太太叫住雲芳問了一句:“瑭兒今日沒有去衙門?”
“沒有,今日在家休息,剛才跟我一塊來了,說是幫著二爺寫請柬呢。”
“也該寫了,”老太太低頭沉思了一小會兒,便對兩個孫媳婦兒說:“忙你們的去吧。”
把孫媳婦兒打發了,老太太便把賈瑭叫過來:“你也彆總是操心你的事兒,你妹妹的事兒你也該想著點兒。對了,你們兄弟天天在外邊兒呢,有沒有人跟你們遞話,說是想跟咱們家結親?”
賈瑭回想了一下,還真的沒有。
忍不住搖了搖頭:“沒有,沒遇過這種事兒。”
老太太的麵色就有些凝重,賈瑭這個時候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因為婚喪嫁娶是在京城交際的重要事情。榮國府還有幾個年輕的小姐公子沒有婚娶呢,加上家裡又出了一個貴妃,怎麼說也該是京城婚戀市場裡麵的香餑餑。為什麼人家連提都不提?
賈瑭不知道原因,心裡麵想著回頭查一查,但是嘴上卻勸老太太:“您也彆為這件事著急上火,一來是不著急,弟弟妹妹們年紀不是很大,二來是咱們和昔日的那些老親們越走越遠,如今觀望的人比較多。”
聯姻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結盟,如今大部分勳貴和榮國府的立場不太一樣,所以聯姻的事情在昔日的親朋舊友裡麵就有些艱難。
老太太也想明白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說找那些新貴或者是有潛力的,江南的那個小夥子能不能成你們妹夫就看這一次科舉是什麼結果了。”
賈瑭點了點頭。
老太太不說這件事兒了,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兒。
“這次給你侄兒過滿月,你們有沒有給你們隔壁敬大伯準備請柬?”
“他?”說真的,要是不提起來,賈瑭還真的想不起來一直在城外清修的賈敬。
“他一直在外邊清修,不肯回家,這事兒跟隔壁珍大哥他們說過了,至於珍大哥那裡,不知道他們派人去說了沒有。”
老太太說:“你侄兒是咱們這一脈裡麵的長房嫡孫,他是必要來一趟的。”說完壓低聲音跟賈瑭講:“寧國府何去何從,就看這一次他能不能出來說句話了。咱們講親戚情分,但是也不能一直幫襯著親戚不顧自己。若是將來事情有什麼不對,也怨不到咱們不伸手托著他們。所以,你或者你哥哥無論是誰,親自去送請柬,我要親自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