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天空仍然是漆黑一片。
偶爾的悶雷聲響徹天空, 伴隨著一旁問心大廈的爆炸聲響,還有是不是消防大門裡傳來的碰撞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薑穗被人拉了回來,胸口劇烈的起伏,心臟砰砰地跳。
一切發生的都是這麼突然, 唯有吳誌成越來越大的笑聲讓所有人回過神來。
程洋語氣艱澀:“剛剛……發生了什麼?”他仍然不敢相信。
薑穗扶起跌落在地的邵瑤, 她抹了把臉, 把雨水抹去,看著大開的缺口, 兩三步上前扶住梯子。
趁著斷裂的樓梯重新穩住,薑穗對著邵瑤道:“阿瑤,你先上去。”
吳誌成漸漸回過神來, 他看著薑穗的動作發呆, 然後身子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我……殺人了?”吳誌成聲音也有些抖, 像是冷的又像是怕的, “David真的……掉下去了?”
程洋也抹了把臉,上前扶住梯子, 他看了吳誌成一眼,對方歇斯底裡後的不敢置信看起來茫然又驚慌。
程洋說:“你不就是想讓他死嗎?”
生死一瞬, 誰都沒想到徐定生就這樣沒了,不是死在喪屍下,而是死在了他看不上的賭鬼手裡。
而這個賭鬼, 卻自己也敢相信。
李大鵬也站了起來,他走到薑穗身旁,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樣, 示意薑穗,讓他來扶著。
吳誌成捂著流血的胳膊,一邊帶著疼痛的□□, 一邊慢慢地爬到了徐定生掉落的一旁欄杆處,他抓著欄杆,隔著往下望。
地下的所有東西就變成了螞蟻,他們在風中搖搖欲墜,而下麵的螞蟻模模糊糊,就連墜落在地綻放的血色的花都看不清楚。
吳誌成就像是在給自己所做的舉動找理由,安慰自己一樣。
他口中喃喃:“我這是為民除害……這個家夥手裡也有很多人命,搞高利貸害了多少家庭家破人亡……聽說還逼了一個女孩去賣,替□□大哥處理各種人和事……”
薑穗先幫邵瑤幫好了剩下的登山繩,因為吳誌成切斷了徐定生身上的,導致登山繩一下子短了不少。
薑穗對邵瑤說:“上去之後拉住賀朝的手,他會把你拉上去,你就鬆開繩子,知道了嗎?”
邵瑤點點頭,她在危急時刻看起來比程洋靠譜很多,一直都很鎮定。
看著邵瑤慢慢往上爬上去,薑穗對程洋道:“看好她。”隨後走到吳誌成身旁。
吳誌成這個人,從昨天到現在情緒一直都是這樣不穩定,在現在這種情況裡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薑穗很不耐煩了,並且也很生氣。
如果不再理會他,恐怕又會給之後的逃亡造成極大的麻煩。
李大鵬一直想看薑穗準備做什麼。
這一路上來,他發現了這個女人和外表與她所說的經曆有著絲毫不同的性格。
冷靜又果斷,或許是到了這樣的危機時刻的末日世界,顯得非常的亮眼。
吳誌成還在陷入自己的恐慌情緒中,忽然感覺到脖子一涼,鋒利的刀鋒仿佛還透露著涼意,身旁有些泛冷的氣息靠近,他不敢動了。
吳誌成:“你、你……”
“吳先生。”那個總是不太講話的女人開口,聲音仍舊是溫和又平穩,仿佛帶著能讓人安心的魔力,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他汗毛豎起。
“你是不是也想死?”
吳誌成:“你在說什麼?!”他憋紅了臉,但因為脖子上鋒利的刀,而不敢輕舉妄動,他能感覺的到,一旦他也說想死,恐怕這個女人會毫不猶豫的下手。
“你知道我老公是怎麼死的嗎?”
吳誌成隻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女人壓低了聲音,仿佛帶著森森的惡意,“他總是打我,家暴你懂嗎?後來我拿了一件普通的外套,不過就是搭在了他脖子上輕輕拉了一下,他就嚇得屁滾尿流。”
“你這樣的人,和我老公實在太像了,像到我的手都癢癢的。”
鋒利的刃又靠近了一些,吳誌成猛貼在身後冰冷的欄杆,驚恐道:“你、你想做什麼?!”
女人冷冷說道:“再搞出什麼幺蛾子,你就去死吧。”
其他人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感覺從內心直達而上的悚然,而賀朝聽著係統的腦內轉播,黑眸中黑色的暗湧卻稍稍平息了不少。
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冰冷冷內裡的壞脾氣。
薑穗這個人,看起來友好又親切,當她笑著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會感覺到被暖洋洋的光照耀著,隻感覺這個女生好像人非常好。
但是時間長了,你卻會發現她很少展現自己的內心。
你很難觸碰到她最深層的內裡。
她熱情時讓人受寵若驚,她高傲時讓人忍不住靠近,她扮弱時讓人想要逗弄。
但是這一切,都掩飾住了她冰冷冷的內裡。
是一個外熱內冷的女人。
就算在命樹他們相互知道了彼此的情感,在上一個世界邁出了新的一步,但是隻要他不再主動,她卻能將這件事情當做沒發生過。
多殘忍的女人啊。
而現在,看著她再一次露出初次見麵時的那種冰冷,賀朝卻仍然感覺到那股如同平靜水麵被掀起了狂風驟雨,如決堤的水壩一般興奮的水浪傾瀉而出。
他黑色的瞳仁,將邵瑤拉上來時,都仍然緊緊地盯著她。
女人放開了肥胖頹喪的中年男人,她和扶著梯子的兩個男人低聲交談了什麼,隨後綁上了登山繩,開始往上爬。
他們的動作都變得輕手輕腳,賀朝知道是因為剛剛樓梯的斷裂已經給他們發出了警告,不能夠再有更大的動作了,不然很有可能所有人都翻車。
她動作不像是邵瑤那樣慢,可能是仍然憋著一口氣,她的臉色看起來仍然不太好。
蒼白而冰冷,這樣的表情放在一個原本應當是家庭婦女的臉上,卻一點都不違和,恐怕也是因為她的靈魂已經完全改變了原本應當有的氣質。
係統其實在邵瑤往上爬的時候就已經被接上去了,它難得同步了一次男人的視角,隻是擔心穗穗會有危險。
同樣的,它也看到了穗穗此時這樣明顯不在人設的神情。
係統變得有些擔憂。
就連小小的尾巴都不搖了。
穗穗……會不會被主腦發現?
剛剛感覺到的那股毛骨悚然,還是讓統非常不安。
下一個世界宿主例行心理檢查,必須要提醒穗穗保持好自己的人設,萬一被主腦發現,並當成病毒就不好了。
係統想了想,暫時窩在邵瑤懷裡假裝睡覺,隨後回到了意識空間。
薑穗動作挺快,但是卻仍然小心,被雨水打濕的梯子確實很滑,快要達到的時候她抬頭,想要伸手,卻發現男人早就已經在等待著她。
她看到賀朝,就愣了一下。
男人的黑眸在黑夜中仿佛像有魔力一樣,如同深淵一般帶著晦暗不明的浪湧,唇角帶著一種仿佛血肆的混沌不明。
然後她的手腕就被男人拉住,他的動作非常的小心又有力,隨著她更往上爬了一些,他兩隻手帶起了她的胳膊,輕輕一提,翻過圍牆後滑落至腰間。
“賀……”薑穗的話才剛剛開口,她就被男人抱在了懷中。
“轟隆”一聲悶雷響起。
她被男人緊緊抱在懷裡,仿佛要就此融入血肉,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那種後怕又強烈的情感。
薑穗微微睜大了雙眼,她的右手腕仍然痛得不行,但是在這一刻,她好像忘記了疼痛。
她的心臟的跳躍如雷鳴在響起,這一次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他。
但是這樣如同驚濤駭浪般晦暗的情緒,就像是濃厚的烏雲一般將她包裹其中,也像是深淵裡的囚徒,想要將她困入蛛網,動彈不得。
男人的呼吸聲在耳旁響起,有些沉重。
“賀朝,我沒事。”不過一頓,薑穗便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就像是哄小孩一樣,安撫著他。
聽到她變得有些溫柔的聲音,賀朝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大手捏緊,又像是被細密的針尖紮過。
女人的氣息就像是無儘輪回中的安心之所,當她遇到危險時的驚慌和驚怒,在她輕輕地一聲話語中竟然漸漸的消散了。
下麵還有人,賀朝克製地放開了她。
他看到了女人淺色的眼眸裡瀲灩的光,她微微一笑,像是將之前的話在還給他,“你真像落湯狗。”
隨後她站起身來,扶住了一旁的梯子,就好像剛才的溫情是他的錯覺。
賀朝舔了舔牙,隨後撐起膝蓋站了起來,他輕輕抓住薑穗的右手腕,避開了她撕裂的傷口。
“我來,你彆碰東西。”賀朝看向邵瑤,“邵小姐,麻煩在一旁幫她包紮一下。”
邵瑤抱著阿手,看到了他們擁抱的那一幕,想要出聲提醒下麵還有人,但是又有些遲疑。
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擁抱就像是短暫交集的平行線,很快又分開,並沒有耽誤接下來的人再上來。
聽到了賀朝的話,邵瑤點了點頭。
樓頂三十一層,有非常多的雜物,地麵上則是各種管道密布,還有巨大的水箱以及一些早期不知道做什麼的頂棚。
怪不得賀朝能這麼快地解決樓頂那幾隻喪屍重新回來,樓頂密布的管道就連人走都要小心翼翼踩空,不然會被絆倒,喪屍肯定是一走一倒,然後再爬起來再倒下,很容易攻擊。
而正是這樣的設計,才無法停直升飛機。
因為雨停了,邵瑤在幫薑穗重新處理傷口的時候方便了許多。
看著觸目驚心的傷口,邵瑤倒吸了一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上藥,看起來就很痛,但是薑姐姐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邵瑤抬頭看了薑姐姐一眼,隻看到她平靜的神情。
薑姐姐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但是邵瑤卻說不上來。
邵瑤輕聲道:“薑姐姐,還痛不痛啊?”
薑穗一頓,她將視線從賀朝身旁的釘槍上移開,看向邵瑤。
邵瑤這樣的語氣……好像林依的那次小心翼翼。
薑穗朝她微微一笑,邵瑤感覺那種冰冷的感覺就這樣消失了,還是那個溫婉的薑姐姐。
薑穗:“我真的沒事,我習慣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