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爺子沒想到她會那麼抵觸,當即慌了神,連忙發動全家去找人。
於是漫天大雨的夜裡,整個盛家公館都亂了套,從盛老爺子到保鏢、司機和傭人,全都上街去找生了氣的大小姐。
盛如馨那天晚上迷了路,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去哪裡。平時出門都是坐車,她哪裡認識什麼路?
下雨路滑,她不小心摔倒了,不僅身上的格子裙沾上水全都濕透了,連膝蓋都磕破皮,滲出殷紅的血絲。
那時夏末已儘,秋意漸濃,尤其是下雨的夜晚,冷得出奇。
盛如馨沒打傘也沒穿厚衣服,整個人冷得打顫,再加上磕破的膝蓋一走路就疼,她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靠在路邊的一處屋簷下麵,終於忍不住哭了。
她從小就沒了母親,一直是父親拉扯她長大,對於她的要求,父親從不曾說過一個不字。可是現在,學美術還是學理科關乎她整個人生的前途發展,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父親卻否定了她的意願,強製她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
滿腹委屈無處訴,盛如馨難受得哭個不停,她一邊氣呼呼地想著再也不要回去了,一邊又忍不住回頭看,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人來找她回家?
四下黑漆漆的,連路燈都昏黃不堪,似乎雨再大一些就要滅了似的,看得令人害怕。
頭頂上的屋簷十分短小,根本遮不住什麼雨,甚至還有一串串雨滴不停地落在她的頭上、肩上,淋得她異常狼狽。
可是夜風涼颼颼的,蹲在牆角總能避一避風,盛如馨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一邊哭著一邊期待,家裡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來?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感覺兩隻眼睛酸澀發疼,黑暗的雨夜中忽然聽到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朝這邊走過來。連忙抬起頭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她忍不住期待又忍不住害怕,萬一是壞人怎麼辦?
想起那些電視上網上看到的可怕新聞,她不由一陣陣頭皮發麻,甚至隱隱曲起小腿,一旦發現是壞人,她立馬爬起身就跑。
因為父親擔心她的安全問題,從小就讓她學習散打以保護自己。雖然她打架不一定能贏,但是逃跑應該沒問題。
然而隨著那陣不緊不慢的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伴隨著朦朧又昏黃的路燈光,她看到細密雨幕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朝她這邊走過來。
一眼瞧見蹲在屋簷下的她,那男生腳步一頓,然後踩上馬路沿,慢慢走到她麵前。
“回去吧,盛伯伯很著急。”他說著,脫下身上早已淋濕的外套,蓋到她身上。
盛如馨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看到路燈照亮他的側臉,黑漆漆的眸子,平淡而疏離,俊挺的鼻梁好似一道山脊,他的唇很薄,透著幾分薄情的意味,卻又有著極為誘人的弧度,好看得令人心顫。
對上他的漆黑眼眸,幽深猶如寥遠的夜色,那一刻,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他叫鬱凇,是父親資助的貧困生。因為他學習特彆好,高考考上全國最高學府,父親十分高興,特意將他接到家中小住幾日,還讓管事甄姨給他準備了很多去上大學的生活用品。
對於家中忽然多出來的這個窮學生,盛如馨之前並未在意。因為父親為人心善,每年都會資助很多貧困生,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至於父親誇讚鬱凇學習好,讓她叫他哥哥,還讓她向他學習,盛如馨則絲毫未在意,甚至不曾正眼看過他一眼。
那天夜裡的大雨冰涼涼的,飄落在她的臉上,身上,滴滴答答的,漸漸敲亂了她的心田。
為什麼她沒有早一點看看他呢,這麼好看的小哥哥,差點就被她錯失了。
“哥哥……”她伸出細白的小手,輕輕扯住他的褲腿,“我膝蓋磕破了,好疼,你可不可以背我?”
高高瘦瘦的男生沒說話,隻是走到她麵前,背轉過身去,在她身前屈膝半蹲下來,將他那單薄卻不失堅實的後背交給她。
那天晚上的大雨滂沱如注,兩個人都沒有打傘,鬱凇背著她慢慢往家走。他的手穿過她的兩隻膝彎,手掌懸空著,沒有碰到她一分。
而她卻毫不客氣地趴在他背上,雙手攬住他的脖子,軟軟的臉頰貼在他濕淋淋卻不失溫熱的後頸上,拉起他的外套蒙在頭頂,擋住外麵的雨水,裡麵卻滿滿的都是他的氣息。
淡淡的,涼絲絲的,像冰雪中的鬆柏,像鬆柏上的霧凇。
……
身上披著鬱凇的外套,寬大的西裝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那種縈繞在鼻間的淡淡的幽冷的香氣,依稀與十年前的那場大雨夜重合在一起。
盛如馨一時間有些恍惚,那個令她心動的少年,如今變成她的老公了。
還在這樣冷冰冰的雨夜裡,陪她出來買布洛芬,買衛生巾。
真好。
如果他是愛她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