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 是闔宮嬪妃照例去鳳儀宮向皇後娘娘請安的日子。
初秋已至,晨起的天帶著薄薄的冷意,透過開著細細縫隙的窗戶鑽進內室裡。
每逢春秋季節, 人總是格外容易貪睡些, 沈霽依依不舍的掀開被子, 開口喚道:“筠雪。”
主廳躺著的筠雪立刻翻身起來,開門讓屋外候著的宮人進來收拾, 搓搓手笑道:“這天兒真是怪了,昨天還熱烘烘的,起來便這麼涼, 好像已經深秋了似的。”
沈霽微微闔眸讓她們給自己淨麵,懶懶道:“一到入秋便是這般,今日熱明日冷,反反複複, 下幾場雨就入冬了。”
說起下雪,筠雪笑著說:“宮裡的冬天可美了, 小主出身靈州,可見過雪嗎?”
沈霽淡淡睜開眼,對筠雪所說的升起一絲向往,溫聲道:“隻在書裡見過。”
“很好看嗎?”
一旁洗著麵巾的霜惢笑著說:“長安位置極好,春夏秋冬都分明。每到冬天的時候呀,就會下好幾場大雪, 像漫天的鵝毛飛舞, 到處都像雪屋子似的,地上也積著厚厚一層。若是紅梅開了,紅梅白雪,不少人往那看景呢。”
“等下上幾場雪後就是年關, 爆竹一響,碎花一般的紅鋪在雪地上,便是熱熱鬨鬨的新年了。”
霜惢和筠雪如此描繪,這樣好的畫麵,沈霽也有些期待,那該是怎樣的一幅美景。
從前在家裡,她很少會期待什麼事情發生,一睜開眼便是冷冷清清,便是有什麼好事,也是跟她沒有關係的。
母親本就對她足夠薄情,和新父生下弟弟後,全家人關心的便隻有弟弟。她這個姐姐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她們一家過上好日子存在的,沒有人真心實意的關心她,更沒有過愛護,僅是遇到對她美色垂涎之人時,才能體會到一絲絲溫情,可那也僅是為了守住她的處子之身,好尋個好人家。
後來采選時間將至,她唯一期待過的就是入選。
如今心願達成,她真的成了受寵的宮妃。
這半年過去,榮耀加身有過,命懸一線有過,一入宮門深似海的地兒,心裡的冷反而漸漸暖了幾分。
人情冷暖,後宮也不儘是冷的。
她垂睫輕笑:“等今年過年的時候,我讓人去內侍省取些金紙,給咱們緲雲塢人人都封個大賞錢,算是犒勞你們照顧我勞苦功高,可好?”
筠雪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咱們小主深受皇恩,六局二十四司和內侍省的人不敢苛待咱們,那必是將最好的東西都巴巴的送來。到時候屋子裡銀絲炭一燃,暖和和的,咱們也從尚食局領些麵粉和肉來,親自給小主包餃子。”
霜惢也難得的笑起來,跟著筠雪一道期待著:“等包餃子的時候,給裡頭再塞文錢讓小主吃,那來年便是順順利利,榮寵無雙了。”
待更衣梳洗後,筠雪拿著常貴人送的那柄團扇過來,說:“今日天冷,小主可還要拿常貴人昨日送的團扇嗎?”
沈霽偏頭瞧一眼,溫聲道:“收起來吧,不必招搖。”
“常貴人雖性子有趣,可我和她還不算熟稔,那日也不過是隨口給她出個主意。她出了氣來感謝我,也算兩清,今日晨昏定省是大日子,穩妥些好。”
鳳儀宮內,因著天氣冷,來參加晨昏定省的人有幾個未到的,林貴妃和莊妃娘娘的位置上空著。
沈霽向皇後行禮後坐在位置上,旁邊的班玉雅輕聲喊著:“姐姐你瞧,安才人今日還出門呢。”
她抬眸看過去,就見安才人麵色不佳,不願見人般,低著頭坐在了她左邊的位置,誰也不搭理。
沈霽輕笑一聲,卻沒在這討論安才人,隻問著:“莊妃娘娘素來敦厚勤勉,怎麼今日沒來呢?”
班玉雅小聲說:“今日降溫降得突然,大皇子晨起病倒了,莊妃娘娘請了太醫來照顧,這會兒還在柔福宮呢。”
說會子話的功夫,嬪妃們陸陸續續到了。
鳳儀宮的掌事宮女雲嵐從外麵進來說著:“娘娘,方才柔福宮和永信宮都差人來告假,大皇子和長樂公主身子不適,林貴妃和莊妃娘娘今日不能來請安了。”
“天氣突然轉陰,小孩子身嬌體弱有所不適應也是常有,讓太醫署的人好仔細照顧著。”皇後頷首,轉頭示意身邊的太監開始唱禮。
眾人起身向皇後行問安大禮,眾人落座後,皇後方說著:“今年的中秋因為連日的大雨和本宮身子不適未能舉辦,陛下的意思是,等重陽節時再設小家宴,讓咱們一大家子也能聚一聚。”
“重陽節將至,時間有些緊迫,就不再大操大辦,全當是自家宴會,賞金菊歌舞,對月閒談,你們也不必太過拘束。”
說罷,皇後又溫聲道:“本宮知道宮中姐妹裡也有不少人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具通。既然沒有外人,你們也好回去準備準備,在家宴上獻藝,若能得了太後和陛下的喜歡,定然有賞。”
嬈貴嬪坐在主位上扶著自己發髻上的新步搖悠悠笑道:“姐妹們獻藝是好,隻是可彆像有的人,好不容易見一次陛下,卻巴巴上去獻醜,氣的陛下扭頭就走,這才是丟人丟到家了。”
今日晨昏定省,不少人都是來看安才人笑話的,這嬈貴嬪擺明了是在取笑安才人,她頓時又氣又惱,又礙於身份不能反抗,緊緊捏著帕子坐在位置上不敢吭聲。
常貴人縮在人群中間不吭聲,眼底卻是得意笑著的,偷偷瞥向安才人的時候,滿臉寫著活該。
嬪妃們禁不住哄笑起來,安才人羞憤欲死,臉紅得像能滴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