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銀兩, 劉才人誌得意滿折梅花的笑意才淡了幾分。
她左右瞧瞧無人,這才皺起眉說:“你著什麼急啊, 我說了會在陛下跟前提攜你自然就是會的, 又沒說是什麼時候,何況那銀兩可是你贈與我的,彆說的好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一般。”
這件事安充衣已經不是第一次暗示了, 可回回劉才人要麼打馬虎眼兒,要麼就說不急,擺明了是拿錢不辦事, 故意在戲耍她。
她知道劉才人自從得寵後時常來梅林,今日便打定了主意來梅林同她對峙的, 果不其然讓她逮住了,前幾次都不撕破臉就算了,但是今日, 她們倆必須得把話說明白了!
安充衣冷笑了一聲:“你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後日,何時才準備在陛下跟前提攜我?我方才也說了,當初陛下寵我的時候, 你日日巴結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我也沒少在陛下跟前提你, 你如今得意了,於情於理該拉我一把!如今倒好, 你翻臉不認人,還這般戲弄我,真以為我不非你不可嗎?”
這話說的難聽,劉才人的臉也白了一瞬, 但轉念一想,如今重新得了陛下寵愛的人是她又不是安充衣,她就算氣急敗壞又怎麼樣,再生氣,現在還不是比她位份低。
劉才人轉頭過去,皮笑肉不笑的:“你還有臉提起當初?當初我們好歹是同在東苑的情誼,又日日在一處,你攀上林貴妃的高枝得寵了日日得意,可陛下回回來了你都攆我走,你說什麼在陛下跟前提起我,你覺得我會信?我如今這般待你,還不是因為你從前就是這般待我的。”
說罷,她冷笑了一聲,將手裡帶雪的梅枝折下來捏在手裡:“再說了,你失寵是因為禦前失儀,又蓄意陷害玉婉儀,你怎麼知道陛下現在瞧見你不會想起來那日,反而更厭棄了你。玉婉儀如今得寵,如日中天,我若替你說話,陛下一個牽連,憑我這點恩寵,我還容易起身嗎?”
安充衣本以為自己沉寂失寵了這麼久,這時候也能重新開始了,不曾想一個汙點,竟是要被人拿捏一輩子,次次戳人脊梁骨,這件事,分明就是常貴人和玉婉儀蓄意陷害的!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年多,陛下事忙,若是無人刻意提起,陛下怎麼可能記得!如今戚氏已死,陸氏當初懷著身子的人都能突然下了冷宮,可見宮裡的日子有多難過,我失寵後內侍省的人看人下菜,靠母家接濟才能過得勉強體麵。”
“而且林貴妃也早就已經放棄了我,這段日子以來,我早就看明白了,人人都靠不住。若咱們還不團結一致,日後的日子又怎麼過!你這樣替玉婉儀說話,她可曾正眼瞧過你嗎!?同樣都是五年入宮的選侍,她一個平民,爬到所有人頭上,你我好歹官家出身,你彆說得畢恭畢敬似的!”
劉才人看著安充衣義憤填膺,不禁笑了聲:“喲,安充衣這段日子看起來是精進了不少,說起話來也一套一套的,可在宮裡這麼長時間,我也早就看明白了,出身固然要緊,可陛下的寵愛更要緊。”
“你瞧瞧如今宮裡的局勢,嬪妃四十餘人,有名有姓的就那麼幾個,咱們這一批的人裡,得寵搬出來的也就不到一半,除了沒了的去冷宮了的,現在得寵的不都是平民出身,你如今是正八品充衣,那季寶林和夷寶林可都是從七品了,不一樣爬到你頭上!再者,你攀扯玉婉儀又做什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一門心思覺得玉婉儀和常貴人害你失寵,心裡早就不滿,自然不會畢恭畢敬,我可跟你不一樣。識時務者為俊傑,玉婉儀能走到咱們前頭,自然有她的本事,你可彆以為我跟你當初似的那麼蠢。”
安充衣不成想劉才人現在心裡是這樣想她的,不禁羞憤交加,怒道:“你這樣說她的好話,也不見得她能聽見!好啊,你既然不願意幫我,要和我劃清界限,我倒是不信了,憑我自己就得不了寵!”
沈霽在梅林中央聽著她們二人對話,倒是有意思,不曾想,她還能聽見自己的名號。
入宮轉眼快兩年了,經曆風波低穀,也經曆榮華輝煌,如今再從旁人嘴裡聽到從前的事,頗有種恍然隔夢的感覺。
安充衣當初在林貴妃手下,也曾經有過一小段得意的日子,可得意忘形,欺辱了玉雅,也磋磨常貴人,這才作繭自縛失了寵。
從前隻覺得劉才人跟在安充衣手下不起眼,如今聽她說話,也算是半個明白人。
在宮裡沉寂快兩年,能悟出許多道理,也沉下心思給自己尋到出路的人,不算平庸。
沈霽給霜惢使了個眼色,霜惢這便給輦夫們打著手勢,讓他們起身到劉才人和安充衣跟前去。
踩雪的聲響由遠及近,安充衣和劉才人聽到有人來了,急忙止了話題轉身過來,一見正是剛剛話裡提到的玉婉儀,安充衣的神色不免有些心虛。
此時大雪已停,如火似霞的紅梅被潔白雪層覆蓋,日光下,雪花閃著時有時無的熠熠碎星,如一片瑰麗的冰雪琉璃世界。
沈霽一身金貴的華服,就這麼高高坐在步輦上,嬌慵地支著頭,她雪頸如天鵝,一張清媚絕色的芙蓉麵好整以暇地看過來:“今日倒是巧了,在梅林瞧見劉才人和安充衣。”
“今日雪停,本嬪想著梅花開的正好來看看,你們也是?”
劉才人和安充衣即刻頷首向沈霽行禮,齊聲道:“妾身給玉婉儀請安。”
意料之中的免禮不曾聽到,下意識想起身的安充衣和劉才人不得已繼續維持這樣的動作。